路，到了盡頭。
    門，就在眼前。
    那是一道，薄薄的，仿佛一口氣，就能吹破的門簾。
    可孫悟空知道，那不是門簾。
    是界。
    是那，屬於“天”的，無上的理，與那，屬於“地”的，混沌的力，之間，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的……界。
    他停在了界前。
    他沒有回頭。
    他能感覺到，那三道，高高在上的，仿佛早已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定著他。
    一道，是冰。
    是那，九天之上，永不融化的，萬載玄冰。
    那冰裏，沒有殺意，沒有怒火。
    隻有一種，在看到了，一件，本該被他，輕易抹去的“汙垢”，卻在即將，被徹底清理的前一刻，變成了一塊，他，也啃不動的，臭石頭之後，那獨有的，極致的……厭惡。
    元始。
    一道，是火。
    是那，足以，將這方新天地，都徹底點燃的，最為純粹，也最為……狂暴的，戰火。
    那火裏，沒有算計，沒有試探。
    隻有一種，在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配得上，與他，並肩而戰的“對手”之後，那發自本源的，純粹的……欣賞。
    與，更為純粹的……遺憾。
    通天。
    最後一道，是空。
    是那，混沌未開之前，那永恒的，冰冷的……虛空。
    那空裏，沒有厭惡，沒有欣賞。
    沒有，任何，可以被這方天地，任何生靈，所理解的……情感。
    他，在看。
    用一種，神，在俯視著，一張，由他，親手布下的，巨大的，冰冷的棋盤時，那獨有的，絕對的……漠然。
    太清。
    孫悟空，沒有再動。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
    感受著那三道，截然不同的，卻又，同樣是，足以將他，從這方天地，徹底抹去的，恐怖的意誌。
    也感受著，自己體內，那顆，剛剛才因為那場，充滿了“算計”與“欣賞”的茶會，而變得有些懶洋洋的，此刻，卻已然，徹底冷了下去的……魔猿之心。
    他知道。
    這杯茶，還沒喝完。
    這“理”，也還沒，講完。
    隻要他，敢於，踏出這，最後的一步。
    那座，剛剛才恢複了平靜的，小小的，舊舊的，八景宮，便會，在瞬間，化作，一個，足以，將這方新天地，都徹底打回混沌的，最為恐怖的……戰場。
    他不怕。
    他隻是覺得，有些……虧。
    他，是來，找幫手的。
    不是來，掀桌子的。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也就在此時，那道，最正的，仿佛是由純粹的“規矩”與“秩序”，構築而成的影子，又動了。
    元始天尊，那雙，本是淡漠的眸子，微微地，波動了一下。
    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他不喜歡這隻，不知死活的猴子，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方式，將他，與他那，同樣是，不知好歹的三弟，拉到了，同一個，陣營。
    他，更不喜歡，他那，同樣是，深不可測的大哥，用一種，他，也看不懂的，眼神，看著這隻，該死的，猴子。
    “孽障。”
    他開口了，聲音，依舊很冷，很硬。
    卻比之前，多了那麽一絲，微不可查的……躁。
    “你之道，終究，難容於天地。”
    “好自為之。”
    那不是警告。
    是……最後的，通牒。
    是那，執掌著天地教化，代天封神的，無上的玉清元始天尊，在終於，壓下了那，將這隻“異端”，當場抹去的，衝動之後，所下達的，最後的，冰冷的……審判。
    然而，他那話音，還未落下。
    孫悟空，卻笑了。
    那笑聲，不大，也不響。
    像一陣，從那，九幽之下的，最深處，吹出來的一口，不帶任何情感的……陰風。
    那風裏，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聽一個，早已被那無盡的歲月，腐蝕了神智的，可憐的老瘋子，講著，一個，他自己，都早已不信的，陳年的……笑話。
    他緩緩地，轉過了身。
    那雙，仿佛能看透這世間所有虛妄的，冰冷的灰色眸子，穿透了那，薄薄的，卻又仿佛，隔著億萬紀元的，門簾。
    落在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仿佛是由純粹的“規矩”，構築而成的，冰冷的，影子的身上。
    “天地？”
    他懶洋洋地，說道，那語氣，像是在，談論著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微不足道的，鄉下財主的名字。
    “俺老孫，便是這天地！”
    那不是狂妄，不是無知。
    那是一種，在終於，找回了那個，完整的“自己”之後，那獨屬於混沌魔猿的，最為原始，也最為……純粹的，霸道。
    一種，足以，將這方天地，所有“存在”的“理”，都徹底打回原形的，絕對的……霸道。
    元始天尊，那雙，本是淡漠的眸子裏，那絲，微不可查的厭惡，在這一刻，化作了，足以，將這方天地，都徹底凍結的，絕對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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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那殺意，即將，化作，那足以，將這隻，不知死活的瘋猴子，從這方天地，徹底抹去的，無上的“理”的刹那。
    那道，最淡的，仿佛隨時都會，隨風而逝的影子，又動了。
    太清老子，緩緩地，抬起了手。
    他，將那杯，屬於他的，同樣是，不冷，不熱的，清茶，舉到了嘴邊。
    輕輕地，抿了一口。
    “道不同，”他開口了，聲音，依舊很輕，很淡，像從那，最為遙遠的，混沌未開之前，吹來的一口，不帶任何情感的風，“亦可相為謀。”
    那不是調和，不是勸解。
    那隻是，一個，陳述。
    一個，在看完了，這場，早已注定了結局的，鬧劇之後，所做出的，最為客觀，也最為……無情的，陳述。
    元始天尊，那雙，本已變得冰冷至極的眸子裏，那股，足以將這方天地都徹底凍結的絕對殺意，猛地一滯。
    隨即，緩緩地，退了回去。
    像潮水，退去。
    退回了那，名為“秩序”的，冰冷的，深淵。
    通天教主，那雙，本已是戰意衝天的眸子裏，那股，足以將這方天地都一劍劈開的無上劍意，也，緩緩地，斂去了。
    像一柄，早已饑渴難耐的絕世神劍，在即將，飲到那，最為甘美的，鮮血的前一刻，被一隻，它，同樣是，無法反抗的，無形的大手，強行，按回了那，冰冷的，劍鞘。
    八景宮裏，那死寂，更沉了。
    沉得，像那混沌未開之前，那永恒的，冰冷的……死寂。
    孫悟空，也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了之前的譏誚，沒有了之前的霸道。
    隻有一種，在終於，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之後，那獨屬於猴子的，純粹的……狡黠。
    他沒有再去看那個，臉色，已然，變得有些鐵青的，玉清元始天尊。
    他，轉過了身。
    朝著那個，同樣是，無比對他胃口的，通天教主，遙遙地，拱了拱手。
    “通天道友，”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純粹的……真誠，“金鼇島，俺老孫記下了。”
    “待宰了那老魔頭，定去叨擾！”
    通天教主，也笑了。
    那笑聲，很響，很亮。
    像一柄，終於，找到了一個，同樣是，不講任何道理的，“對手”的，絕世的神劍，所發出的，最為暢快，也最為悅耳的……劍鳴。
    “好！”
    “我，等你！”
    孫悟空，又轉過了身。
    他，看向了那個，始終，冷著一張臉，仿佛誰都欠了他億萬紀元的，功德的，玉清元始天尊。
    他，也笑了。
    那笑容裏，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在，看一個，雖然討厭，卻又，不得不承認，有些可憐的，固執的……孩子的，譏誚。
    “天尊，”他懶洋洋地，說道，“跟腳出身，未必，決定終點。”
    “這‘理’，俺老孫，比你，懂。”
    元始天尊，沒有說話。
    他隻是，閉上了眼。
    眼不見，為淨。
    最後，孫悟空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始終，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早已，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的，最淡的，影子的身上。
    他，也笑了。
    那笑容裏，沒有了之前的真誠，沒有了之前的譏誚。
    隻有一種，在麵對著，一個，同樣是，喜歡下大棋的，真正的，“棋手”時，那獨有的，冰冷的……平靜。
    “老君，”他緩緩地，說道，那聲音，沙啞，卻又，清晰，“因果，已還一部分。”
    他頓了頓，那雙，仿佛能看透這世間所有虛妄的，冰冷的灰色眸子，穿透了那，薄薄的，卻又仿佛，隔著億萬紀元的，門簾，落在了那張，同樣是，無悲無喜的，蒼老的臉上。
    “剩下的，”他咧嘴一笑，那笑容裏，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純粹的……自信，“容後再報。”
    太清老子，沒有說話。
    他隻是，將那杯，早已空了的，茶杯，緩緩地，放回了那張，同樣是，古老的，石桌之上。
    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某個，早已注定了的，賭局，被悄無聲息地，落下了，第一顆，棋子的……脆響。
    孫悟空，沒有再廢話。
    他，轉過了身。
    然後，在那三道，截然不同的，卻又，同樣是，深邃到了極致的目光的注視之下。
    簡簡單單地，一步，邁了出去。
    沒有阻礙，沒有屏障。
    他，穿過了那道，薄薄的，門簾。
    也穿過了那道，看不見的，摸不著的，名為“天”與“地”的……界。
    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那股，壓在他神魂之上，壓在他道心之上，壓在他那，永不屈服的，混沌魔猿之血上的，無形的，恐怖的威壓，消失了。
    像一座，早已壓了他，不知多少紀元的，無形的神山，被一隻，同樣是，看不見的大手，悄無聲息地，搬走了。
    風，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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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種，自由的，不帶任何“規矩”與“秩序”的，狂野的，洪荒的風。
    天，也還是那片天。
    高遠的，純粹的，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過的……天。
    孫悟空，深吸了一口氣。
    那一口氣，吸盡了這方天地，所有的，自由的，不羈的，野蠻的……氣息。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那顆，剛剛才因為那場，充滿了“算計”與“欣賞”的茶會，而變得有些冰冷的魔猿之心，在這一刻，再一次，緩緩地，跳動了起來。
    跳得，很穩。
    也，很響。
    像一顆，剛剛才掙脫了那，無形的枷鎖的，心髒。
    他也能感覺到，那顆，剛剛才與他，融為一體的，灰色的，跳動的，混沌魔猿道果，在這一刻，變得，更凝實了。
    也，更……完整了。
    那場，與三清的，無聲的“道”爭，像一場，最為頂級的，磨刀石。
    將他這柄，剛剛才重鑄而出的，不講任何道理的“凶兵”，磨得，更鋒利，也更……危險了。
    他，對自己未來的路，也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他的道，是混沌。
    是那，不服天地，不敬神魔，隻信奉自己手中那根棍子的，絕對的……不服。
    這道，與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注定，不同。
    也注定，難容。
    他，是異數。
    是變數。
    是那群，自以為是的“棋手”，眼中，最不確定，也最……不聽話的，那一個。
    孫悟空，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仿佛能看透這世間所有虛妄的，冰冷的灰色眸子，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無形的虛空，落在了那片，荒蕪的，貧瘠的，卻又，藏著他“道”的……西方。
    他那張，還沾染著漆黑魔血的，充滿了野性的臉上，再一次，咧開了一個，痛快到了極致的，燦爛到了極致的，無比熟悉的……笑容。
    那笑容裏，沒有了之前的算計，沒有了之前的試探。
    隻有一種，在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好好地，打上一架的，絕對的……痛快！
    “羅睺，”
    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像是在對自己說。
    “俺老孫，”
    他頓了頓，那笑容，更濃了，也更……危險了。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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