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靈盟演武場的日頭剛爬到旗杆頂時，青石階上已跪滿了各派代表。
    李雲飛站在主位前，青竹笛垂在腰間輕晃。
    他能聽見身後蘇媚攥緊袖口的窸窣聲——這姑娘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指尖卻在微微發抖；林詩音的劍穗掃過他手背，是她按劍時力道太猛；慕容雪更直接，悄悄攥住他衣角，掌心的汗浸透了粗布。
    "九靈盟主好大的架子！"左側傳來冷嗤。
    玄機子著月白道袍立在天機門隊列前，拂塵尾穗新換了金絲線，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疼，"三日前說要自證清白，今日倒讓百派等你一個混混？"
    演武場響起零星附和。
    李雲飛掃過人群，看見華山派二長老摸著胡子冷笑，青城派大弟子手按刀柄，連他從前救過的毒龍幫幫主都別開了臉——玄機子這三日沒少下功夫。
    "各位急什麽？"他歪頭笑，拇指蹭過腰間青竹笛，"我要證的，是各位的眼睛。"
    話音未落，他從懷中抽出一卷染血的絹帛。
    血漬已經發黑，邊緣還留著焦痕："三日前夜闖天機門密室，各位看這是什麽？"
    "偽造的九靈盟密信！"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風無痕從玄機子身側走出，玄色勁裝與從前一般利落，眼神卻像淬了冰，"我等在九靈盟當差時，常見盟主用這等手段。"
    李雲飛望著這個曾替他擋過三刀的兄弟，喉間發緊。
    他記得風無痕第一次見他時，蹲在破廟啃冷饅頭，說"跟著你，至少死得痛快"。
    如今那人眼裏的光，被玄機子的"江湖秩序論"磨成了刺。
    "風兄弟記性真好。"他將血書抖開，絹帛上"滅華山、屠毒龍、吞天機"的字跡在風中獵獵作響，"但你可知，這墨用的是西域狼毒草汁？"他指尖蘸了水抹過字跡，暗紅立刻暈開，"玄機子，你天機門專研毒術，這墨是不是你密室裏那罐"百日紅"？"
    玄機子的拂塵抖了抖，嘴角仍掛著笑："無憑無據的揣測，也配當證據？"
    "那這個呢？"李雲飛突然將青竹笛拋向空中。
    笛聲未響，卻有清越女聲自笛中傳開，像春溪破冰："此笛，非九靈之物，乃青竹醫門之器。"
    全場死寂。
    蘇青竹的聲音帶著千年沉澱的沉穩，混著幾分醫者的慈悲，撞得演武場的彩旗簌簌作響。
    李雲飛望著玄機子驟白的臉色，知道這老東西終於慌了——他早該想到，蘇青竹的守護靈，連天機門的密室都困不住，又怎會被他的陰謀蒙住？
    "妖術！"玄機子突然暴喝，拂塵卷起一陣風試圖卷走青竹笛，"九靈盟勾結邪靈，該被江湖共討！"
    "是不是妖術，試試便知。"李雲飛接住落回手中的笛子，目光掃過人群，最後停在毒龍幫幫主身側——那老者正捂著心口咳嗽，"毒龍幫錢長老中了"百日咳"，咳血三月，玄機子說無藥可救。"
    他抽出腰間銀針，在指尖轉了個花："我以青竹醫門針法，渡他三成功力。"
    銀針入穴的瞬間，錢長老的咳嗽聲戛然而止。
    他瞪圓了眼摸自己胸口，原本灼痛的肺葉竟像浸了涼露般清爽。"神了！"他踉蹌著跪下來，"盟主真治好了我！"
    演武場炸開喧嘩。
    華山派二長老的胡子抖成了亂草，青城大弟子的手從刀柄上滑下來，連最開始冷笑的幾個門派都交頭接耳起來。
    玄機子的金絲拂塵被他攥得變了形，指節泛著青白。
    "你若真無私心..."風無痕的聲音突然響起，比方才輕了許多，"為何不交出青竹笛？"
    李雲飛轉頭看他。
    風無痕的眉峰還帶著舊傷——那是去年替他擋刀時留下的。
    他想起風無痕曾蹲在屋簷下問他："江湖為何而生？"那時他叼著草棍說："為情義唄，不然打打殺殺圖個啥？"
    "你曾問我，江湖為何而生。"他一步步走向風無痕，青竹笛在掌心烙出紅印，"我答你，為情義而存。
    今日，我仍信它。"
    風無痕的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李雲飛眼底的坦誠，又瞥向玄機子陰鷙的臉，最終別開視線，轉身走向演武場出口。
    玄機子的目光像淬毒的箭，紮在他後背，卻到底沒開口留他。
    "好個情義！"玄機子突然甩袖，周身氣息驟變。
    他身後十二名天機門弟子瞬間散開，手中長劍泛起幽藍光芒——那是隻有天機門核心弟子才能施展的"天機劍陣"，"今日，我替江湖清理門戶！"
    劍光如網壓下時，李雲飛聽見身後傳來三道抽氣聲。
    蘇媚的銀針已經捏在指尖，林詩音的劍離鞘三寸，慕容雪死死咬著唇，眼裏卻沒有懼色。
    他突然笑了，青竹笛在唇邊吹響破音——那是蘇青竹教他的，以音馭劍的起手式。
    "青竹劍法·驚鴻式！"
    笛聲裂帛，青竹笛化作一道青光。
    李雲飛的身影比劍光更快，腳尖點過錢長老肩頭借力，反手用笛尾點在玄機子喉間。
    玄機子的劍停在半寸外，額角滲出冷汗——隻要李雲飛再往前一分，他的喉骨就會碎成渣。
    "你若執意為敵，我不介意再戰一次。"李雲飛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眾人心上。
    演武場落針可聞。
    不知誰先跪了，接著是錢長老，然後是華山派二長老，最後連青城大弟子都單膝觸地。
    玄機子的拂塵"啪"地掉在地上，震起一片塵埃。
    "我李雲飛，非神非魔。"李雲飛退後半步，收了笛，目光掃過全場，"隻求一個江湖共存之道。
    若誰仍不信我，我願以命證之。"
    "我們信你。"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
    蘇媚歪頭笑，指尖轉著銀針；林詩音的劍穗晃出溫柔的弧度；慕容雪小跑著撲過來，攥住他衣角的手不再發抖。
    陽光透過她們發間的銀飾，在演武場上灑下細碎的光。
    是夜，九靈盟的議事廳燭火搖曳。
    李雲飛摸著案上未拆的密報，封皮上"風無痕"三個字刺得他眼疼。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他聽見蘇媚在廊下歎氣，林詩音在替慕容雪蓋被子，而青竹笛裏，蘇青竹的聲音輕輕響起："江湖路遠，總要有人先走。"
    他將密報推回暗處。有些裂痕，或許要等血來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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