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宮牆在霧氣中撕開一道口子時，李雲飛耳後傳來靈蠱的灼痛——那是蘇青竹特意為慕容雪煉製的感應蟲，此刻正沿著他頸側的血管跳動，像根燒紅的細針。
    "是雪兒。"他攥緊林詩音的手，掌心沁出薄汗。
    林詩音的指尖輕輕顫了顫，反手將他的指節扣進自己虎口："我聞得到龍涎香，和她宮裏的香爐一個味。"
    兩人穿過宮門前的漢白玉階時，金漆大門"吱呀"裂開條縫，門內的景象讓李雲飛呼吸一滯——慕容雪正端坐在龍椅上，玄色翟衣綴滿東珠，十二旒冕垂落的玉珠遮住半張臉，殿下百餘名朝臣正伏地叩拜，山呼"萬歲"的聲浪撞得殿頂鎏金飛簷嗡嗡作響。
    "這是......"林詩音的華山劍已出鞘三寸，寒光映著她緊繃的下頜線。
    "夢魘的幻境。"李雲飛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蘇青竹說過，情劫使者最擅挖掘人心最隱秘的執念——慕容雪從小被當作複國棋子養在深宮，連生辰都要用來與吐蕃和親，這龍椅上的尊榮，怕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安全網"。
    龍椅上的"慕容雪"忽然抬眼。
    冕旒後的眼仁泛著冷鐵般的灰，哪還有半分往日撲進他懷裏時的清亮："你倒是來得快。"她指尖叩了叩龍椅扶手上的螭紋，"以為本公主需要你救？
    不過是缺個能替我擋刀的棋子罷了。"
    李雲飛的腳步頓在丹陛前。
    他看見"慕容雪"腰間掛著的和田玉墜——那是他在長安街頭花三文錢買的，當時她舉著玉墜笑得像偷到糖的小狐狸："這玉墜子雕得真笨，倒像你。"可此刻那玉墜蒙著層灰，連紅繩都褪成了暗褐色。
    "放了她。"他往前踏了半步，青竹笛在掌心發燙，"你騙不了我，雪兒從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嘴硬。"幻影慕容雪指尖輕揮，殿外突然湧進黑衣士兵，銀槍尖泛著淬毒的幽藍。
    為首的校尉大喝："拿下闖宮者！"
    林詩音旋身擋在李雲飛身前，華山劍劃出半輪銀月，挑飛三支刺向他心口的長槍："去救她！
    這裏有我！"
    李雲飛的指腹擦過笛身新長出的竹枝——那是林詩音心魔破除時饋贈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氣，笛聲驟然拔高，如青竹破岩般撞開圍攏的士兵。
    等他衝到龍椅下時，後頸已被劃開三道血痕，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你要皇位？"他仰頭望著幻影，喉間發緊，"我陪你坐。
    你要權柄？
    我替你斬盡所有不服的人。
    可雪兒，"他踉蹌著攀住龍椅扶手，"你說過想看江南的桃花，說宮牆裏的桃花謝得太早，說......"
    "夠了！"幻影突然掀翻冕旒，發間金步搖劈裏啪啦墜了滿地。
    她的臉開始扭曲，半張是慕容雪咬著唇說"我才不稀罕什麽公主"的嬌嗔，半張是跪在佛堂裏替母妃祈福時的蒼白："你根本不懂！
    他們說我是大燕最後的血脈，說我必須踩著萬人骨坐上去！
    你以為我想嗎？
    我連冬天想喝碗熱粥都要等嬤嬤點頭！"
    "我懂。"李雲飛突然扯開衣襟。
    心口那道猙獰的箭傷在燭火下泛著粉紅，像道猙獰的疤："這是在靈武城替你擋的箭。
    你當時哭著說"阿雲，我好痛"，可我比你更痛——痛你明明怕得發抖，還要咬著牙說"公主不能哭"。"他伸手去碰她的臉，被幻影狠狠甩開。
    "你不過是可憐我！"幻影的聲音帶著哭腔，"等我真成了女帝，你就會嫌我心狠手辣，嫌我......"
    "我嫌你什麽？"李雲飛抓住她欲揮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嫌你總把糖人讓給我？
    嫌你偷偷往我藥裏加蜜棗？
    嫌你明明怕黑，還要裝成不怕的樣子替我點夜燈？"他湊近她耳畔，聲音輕得像片雪，"雪兒，我愛的是那個會把酸梅核吐在我鞋上的慕容雪，不是什麽大燕女帝。"
    幻影的身體開始透明。
    李雲飛看見龍椅下真正的慕容雪，正蜷縮成一團，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眼淚把翟衣前襟洇出大片水痕。
    他撲過去將她抱進懷裏，她的身子冷得像塊冰："阿雲......我好怕，我怕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怕沒有這皇位，就沒有人會要我......"
    "我要你。"李雲飛吻去她臉上的淚，"要你耍賴皮時皺起的鼻子，要你偷偷往我碗裏塞雞腿的手，要你說"阿雲，等等我"時的尾音。"他摸出懷裏的和田玉墜，用袖口擦得發亮，"你看，它沒丟，我一直帶著。"
    慕容雪突然抱緊他的腰，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我不做女帝了......我隻要和你看桃花，看雪，看所有宮牆外麵的東西。"她仰起臉，眼裏的灰霧徹底散了，"阿雲，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李雲飛的聲音啞得厲害。
    他感覺到有溫熱的力量從慕容雪心口湧進自己體內——那是她破除心魔饋贈的靈韻。
    整座宮殿突然像鏡麵般裂開，金瓦、龍椅、朝臣都碎成點點星光，最後消散前，他聽見幻影慕容雪的輕笑："謝謝......讓我知道，原來不做女帝，也可以被愛。"
    "詩音！"慕容雪突然掙開他的懷抱。
    李雲飛轉頭，正看見林詩音被三個士兵圍住，左肩滲出的血已經染紅了衣袖。
    他剛要衝過去，慕容雪卻拉住他的手腕，指尖還沾著他的血："我來。"她揮袖間，殿內殘留的星芒凝成金蝶，撲向士兵的麵門。
    那些人尖叫著捂眼後退，竟連武器都握不住。
    "這是......"李雲飛有些發怔。
    "大燕公主的私藏。"慕容雪歪頭一笑，眼尾還掛著淚，"以前總覺得這些術法是枷鎖，現在才知道......"她輕輕碰了碰他心口的箭傷，"它們也可以用來保護想保護的人。"
    林詩音解決最後一個士兵時，殿外突然傳來攝人心魄的琴音。
    那聲音像有千萬根銀針在刺耳膜，還裹著股妖異的甜香——是天魔教的催情香。
    李雲飛耳後的靈蠱再次跳動，這次的灼痛來自更深處，像是要鑽破他的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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