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音的指尖在香引上頓了頓。
    塔頂夜風卷著她素白裙角獵獵作響，月光透過飛簷在她臉上投下斑駁陰影。
    她望著下方混亂的街道——被音蝕者控製的百姓正互相撕扯，血珠濺在青石板上像開敗的紅梅。
    左手無意識撫過發間玉簪，那是前日李雲飛從市井小販賣的粗瓷匣裏翻出來的，說"配你這冷清性子，得有點人間煙火氣"。
    "呼。"她輕輕吹燃香引，火星子"劈啪"竄起，映得眼尾一點淚痣泛紅。
    同一時刻，城南廢宅的斷牆下，慕容雪單膝跪地。
    她腰間的九鳳玉佩磕在青石板上，卻渾不在意，指尖按在地麵刻痕裏的靈音玉符上。
    玉符本是半透明的暖白，此刻正順著她的血脈汲取靈力，漸漸泛起幽藍微光。"阿姊說過，大燕皇族的血，該用來護佑子民。"她低喃著，將最後一縷真氣化入玉符，發間金步搖在夜風中叮當作響。
    "嗡——"
    靈音香爐的青煙與玉符的藍光在半空相撞，像是兩滴墨墜入清水，刹那間漫開淡藍色的光膜。
    光膜從塔頂向四方延展，掠過屋簷時驚起一片夜鴉，擦過斷牆時震落幾片殘瓦，最終將整座萬象淵城籠在其中。
    "咳...咳咳！"
    最先蘇醒的是街角茶棚的老王。
    他原本掐著賣花姑娘的脖子，此刻突然鬆開手，踉蹌著撞翻茶桌。
    茶盞碎裂的聲響像多米諾骨牌，喚醒了更多人——被控製著砸門的樵夫鬆開了斧頭，揪住書生衣襟的老婦顫抖著捂住嘴，連正揮刀互砍的兩個青年都僵在原地，刀刃"當啷"墜地。
    蘇媚的天魔舞恰在此時收了尾。
    她本在安撫被侵蝕最深的林婉兒，水袖掃過少女眉心時，忽然感覺到那團盤踞在識海的陰毒音波"噗"地散了。
    林婉兒睫毛顫了顫，原本渾濁的眼珠慢慢清明，"哇"地撲進她懷裏哭起來。
    "臭丫頭，哭什麽？"蘇媚嘴上嫌棄，指尖卻輕輕拍著少女後背。
    她望著四周逐漸恢複神智的百姓，妖冶的丹鳳眼彎成月牙——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用天魔舞安撫人，比用它迷惑敵人更痛快。
    "活下來了！
    我們活下來了！"老王突然跪在地上，布滿老繭的手捧住自己的臉，"我剛才...我剛才差點殺了春桃！"他轉向不遠處縮成一團的賣花姑娘，踉蹌著撲過去，"春桃！
    春桃你沒事吧？"
    街道上漸漸響起抽噎與低喚，有人抱頭痛哭，有人跪在地上朝塔頂方向磕頭。
    林詩音站在飛簷下望著這一切，睫毛上掛著的夜露被風吹落，涼絲絲砸在鎖骨處——原來被人需要的感覺，比華山之巔的雪更清，比鬆間的泉更暖。
    "時間不多。"慕容雪突然直起身子，掌心沁出的血珠滴在玉符上，"屏障最多撐一個時辰。"她抬頭望向城外，那裏有黑壓壓的人影正在移動，"他那邊，該動手了。"
    李雲飛站在城外的荒坡上，望著音無命重新集結的殘部。
    月光下，殘盟眾人的衣襟都繡著暗紅九音紋，像爬滿屍體的蛆蟲。
    音無命站在最前，額角青筋暴起，顯然還在為剛才的逃脫震怒。
    他腰間掛著的青銅編鍾被攥得發響，"追！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雜種揪出來！"
    "急什麽？"李雲飛舔了舔嘴角的血漬，青竹笛在掌心轉了個花。
    他能感覺到蘇青竹的靈識在笛中流轉，像母親拍著孩子的背，"雷音曲準備得如何？"
    "第三段的破音點需要壓低聲帶震顫頻率。"蘇青竹的聲音帶著千年歲月沉澱的沉穩，"他們的共鳴陣最怕高頻共振，你要像捅馬蜂窩似的，先把他們的陣腳攪亂。"
    李雲飛突然把竹笛湊到唇邊。
    第一聲笛音破空時，音無命的編鍾突然"嗡"地自鳴。
    他瞳孔驟縮——這聲音像根細針，直接紮進了他與共鳴陣的聯係裏！
    "小雜種找死！"音無命揮動手臂，"全體結陣！
    用音波鎖死他的經脈！"
    但李雲飛的笛音越來越急。
    第二聲比第一聲高了八度，第三聲帶著裂帛般的銳響，竟在半空炸出細碎的雷弧！
    殘盟中幾個功力弱的靈音獵者抱頭蹲下，鮮血從耳孔滲出——他們的識海根本承受不住這種高頻震蕩。
    "追！
    給我追！"音無命吼得脖子通紅，他能感覺到共鳴陣的靈力正在被笛聲牽引，像風箏線被人攥在手裏。
    如果再讓李雲飛跑遠，這好不容易布下的陣就要廢了！
    李雲飛轉身就跑，足尖點著荒草往山穀方向掠去。
    他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能聽見音無命的喘息聲像破風箱，甚至能聽見寂音手中塤的嗚咽——這老東西，還在試圖用音波鎖他的退路。
    "到了。"他在山穀口刹住腳步，望著兩側刀削般的山壁，嘴角勾起抹狠戾的笑。
    青竹笛突然泛起刺目青光，原本的細裂紋"哢"地又裂開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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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竹的聲音帶著幾分痛楚，"用第三層封印形態，配合山穀的回音...引天雷。"
    "明白。"李雲飛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真氣化入笛中。
    笛身的靈紋突然活了過來，順著他的手臂爬上脖頸，在額間凝成青色圖騰。
    他望著陰雲翻湧的天空，竹笛指向殘盟眾人，"靈音共鳴·封印形態·第三層——啟！"
    山穀瞬間響起轟鳴。
    那是笛聲與山壁的共振，是靈力與天地的共鳴，是千百年前九靈之主留下的封印在蘇醒！
    陰雲被撕開一道裂縫，碗口粗的天雷"哢嚓"劈下，正劈在殘盟的共鳴陣中心！
    音無命的瞳孔裏映著刺目雷光。
    他想躲，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灌了鉛——共鳴陣的靈力此刻全被李雲飛引向了天空，反而成了鎖他的枷鎖！
    "轟！"
    雷光炸響的刹那，李雲飛看見青竹笛的裂痕中，一隻由靈紋組成的眼睛緩緩睜開。
    蘇青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九靈之主...終於開始回應了。"
    他望著被雷火籠罩的殘盟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但他知道，這還不夠——剛才那道天雷，最多打散他們的陣，傷不了根本。
    "必須徹底封印。"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抬頭望向仍在翻湧的陰雲。
    就在這時，雷光突然詭異地扭曲了一瞬，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另一個世界扯了一把。
    李雲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聽見風裏傳來細碎的呢喃，像無數人在同時說話，卻又一個字也聽不清。
    青竹笛的靈紋之眼突然劇烈震顫，蘇青竹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小心！
    這不是普通的天雷...是——"
    "哢嚓！"
    第二道雷劈下時，李雲飛看見雷光中浮現出一張蒼白的臉。
    那臉隻有半張，另一半像是被什麽東西生生撕爛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銳的獠牙。
    他的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不等他反應，雷光突然消散。
    山穀裏隻剩嗆人的焦糊味，和殘盟眾人的慘嚎。
    音無命倒在地上，半邊身子焦黑，還在勉強抬頭瞪他。
    而那張蒼白的臉，就這麽突兀地消失在空氣裏，像從未出現過。
    "那是..."李雲飛攥緊竹笛，指尖幾乎要掐進肉裏。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靈音圖騰在發燙，像是在警告什麽。
    蘇青竹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夢魘...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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