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飛的太陽穴突突跳得幾乎要炸開。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琴音裏的雜音，靈音劍在掌心燙得驚人，劍身上的青竹紋路泛著幽光，像有活物在皮膚下遊走。
    "穩住。"他咬著後槽牙，舌尖嚐到血鏽味——不知何時已咬破了嘴唇。
    蘇青竹的聲音終於從混沌中鑽進來，帶著幾分急切："感應劍鳴！
    幻影的音波是偽造的，靈核殘片能辨真偽！"
    他猛地閉眼。
    耳中轟鳴的琴音突然被剝離出無數條支流，有的尖銳如針，有的渾濁如漿，唯有最深處那縷清越的震顫，與靈音劍的嗡鳴嚴絲合縫。
    再睜眼時，二十步外的樹後幻影突然模糊了輪廓，左邊岩石後的"自己"揮劍的動作慢得像皮影戲，反倒是右側灌木叢裏那個"李雲飛"，衣擺被風掀起的角度與他此刻的體感完全一致。
    "是右邊那個。"他攥緊靈音劍，劍身的熱度順著虎口往胳膊竄，"蘇媚，林姑娘，聽我指令。"
    蘇媚的紅綢纏在他手腕上輕輕一拽。
    他偏頭，正撞進一雙勾魂的眼——她不知何時卸了半邊衣襟，鎖骨處的銀飾隨著呼吸輕晃，眼尾的朱砂痣被霧氣潤得發亮："小浪子要引蛇出洞？"話音未落，她已鬆開紅綢，腰肢一旋便沒入幻影群中。
    柳無音的琴音陡然拔高。
    李雲飛看見蘇媚的紅綢在霧裏劃出兩道血痕，她的舞步像團燒著的火，每一步都踩著琴音的節拍，卻又偏偏比節奏慢半拍。
    玄音閣主的手指在琴弦上頓了頓，瞳孔微微收縮——天魔舞的魅惑力正順著音波倒灌，他的額頭滲出冷汗，原本癲狂的眼神裏浮起絲迷惑。
    "好機會！"林詩音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李雲飛抬頭，正見她足尖點在最高的樹椏上，月白裙裾被山風鼓起，手中的華山劍映著天光，像道突然劈開濃霧的閃電。
    柳無音終於察覺不對。
    他剛要抬手調整琴弦，林詩音已借著下墜的力道揮劍——這一劍用的是"穿雲式"，劍尖先挑斷第三根冰弦，再順勢掃過第七根朱弦，兩根琴弦"錚"地繃斷，反彈在他手背劃出血痕。
    琴音驟然啞了。
    "老東西，分神了吧？"李雲飛低喝一聲，靈音劍嗡鳴如雷。
    他能感覺到體內那縷剛恢複的內力順著劍脊竄出去，在半空凝成道青色氣刃——這是蘇青竹昨夜剛灌輸的"震魂式"，專破音波類功法。
    柳無音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來不及重新調琴，隻能舉起焦尾琴橫在胸前。
    氣刃撞在琴身上，發出沉悶的"咚"響，他整個人被撞得向後滑出三步，嘴角溢出黑血——顯然剛才硬接琴音時已受了內傷。
    "九靈核...果然..."他盯著胸口被震裂的衣襟，露出那道暗紅的疤痕，"你比三百年前的那個更難纏。"
    李雲飛沒接話。
    他看著柳無音顫抖的手指撫過斷弦，突然想起蘇媚說過的話：玄音閣的音功越厲害，對琴的依賴就越深。
    現在琴弦斷了七根，這老東西短時間內怕是發不出完整的幻音了。
    "阿飛！"蘇媚的紅綢纏上他的腰，將他往旁邊一拽。
    幾乎是同時，一道黑影從他們剛才站的位置擦過——是柳無音彈出的斷弦！
    那琴弦細如牛毛，卻泛著淬毒的幽藍，紮在樹幹上立刻騰起青煙。
    "陰毒。"林詩音皺著眉躍上一塊岩石，劍尖指向柳無音，"華山劍法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來！"
    "玄音閣，柳無音。"那老東西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幾分解脫，"不過你們很快就不需要記名字了——等我拿到九靈核，這秘境裏的活口，一個都留不下。"
    他的手指按在最後一根完好的琴弦上。
    李雲飛剛要提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像是巨石滾落，又像是某種獸類的低嚎。
    濃霧被震得晃了晃，幾縷月光從雲縫裏漏下來，照在柳無音扭曲的臉上，照在蘇媚攥緊紅綢的手上，照在林詩音微微發抖的劍尖——那不是害怕，是興奮，是遇到勁敵時劍客特有的戰栗。
    "先解決他。"李雲飛握緊靈音劍，劍身的青竹紋路亮得刺眼，"那聲音...等下再說。"
    柳無音的手指重重按下琴弦。
    這一次，琴音不再是混亂的轟鳴，而是一聲清越的長吟，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召喚。
    李雲飛的靈音劍突然劇烈震顫，幾乎要脫手而出——他聽見蘇青竹在識海裏驚呼："小心！
    這是...九靈核的共鳴！"
    琴音與九靈核共鳴的震顫還未消弭，山穀深處突然漫來一縷新的琴韻。
    那聲音不像柳無音先前的暴烈，倒似寒夜孤舟上的老調，帶著幾分蒼涼的溫柔，連李雲飛發顫的指尖都跟著緩了緩。
    "阿飛，你聽。"蘇媚的紅綢原本繃得像根弦，此刻卻鬆了些，眼尾的金蝶紋跟著睫毛輕顫，"這琴音...在撓人心窩呢。"
    林詩音的劍尖垂了半寸，清冷的眉峰微攏："與玄音閣的戰音不同，倒像是...召喚。"
    李雲飛咬了咬後槽牙。
    他能感覺到靈音劍的震顫弱了，蘇青竹在識海裏的聲音也不再急促："這音律含著清靈之氣，不似邪術。"他盯著柳無音退入的濃霧方向，那老東西此刻沒了動靜，倒像是被這新琴音鎮住了。
    "三位小友，可是被老身的琴音擾了戰局？"
    沙啞卻清亮的嗓音從左側密林中飄出。
    李雲飛猛地轉頭，便見一位白發老婦拄著根骨笛拐杖，正從齊腰高的野菊叢裏走出來。
    她穿月白粗布衫，袖口沾著草屑，可那雙眼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千年的寒星，一錯不錯地盯著李雲飛手中的靈音劍。
    "靈音劍·震魂..."老婦的枯指輕輕撫過骨笛，笛身刻著的蛇紋突然活了似的遊起來，"三百年了，終於又見它出鞘。
    九靈宗師的預言，到底應了。"
    李雲飛直覺這老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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