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心魔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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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霧如紗,纏繞著靈音泉畔的青石小徑。
李雲飛站在幽潭邊緣,腳下是墨玉般的水麵,倒映不出星月,隻有一圈圈緩慢擴散的漣漪,仿佛這水底藏著某種沉睡的呼吸。
蘇媚與林詩音被無形結界阻隔在外,身影漸漸模糊。
風聲驟停,連竹葉也不再輕響——整個山穀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踏。”
一隻腳緩緩踏入水中。
沒有波瀾,沒有觸感,仿佛踩入的不是池塘,而是虛空本身。
下一瞬,天地傾覆!
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水底爆發,如同巨口將他吞噬。
意識如斷線風箏,在混沌中急速墜落。
耳邊響起無數低語,似哭似笑,似愛似恨,交織成一片無序的音潮。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於平靜。
李雲飛睜開眼,發現自己立於一座通體由音符構築的宮殿之中。
那些跳動的符文懸浮在空中,化作梁柱、台階、穹頂,彼此共鳴,奏出空靈悠遠的旋律。
這裏沒有日月,卻有柔和的光自四麵八方灑下,像是聲音凝成的輝。
殿中央,一名白衣女子靜立如畫。
她眉目清淡,眸若秋水,一襲素裙不染塵埃,發絲間綴著幾粒微光閃爍的銀晶,宛如星辰垂落凡塵。
她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從某段失傳古曲中走出的魂魄。
“你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回響,“我等你很久了。”
李雲飛眯起眼,強壓體內翻湧的氣血:“你是誰?”
“夢璃。”她微微頷首,袖袍輕揚,“心魔試煉的引路者,也是……青竹笛最初的記憶碎片之一。”
他心頭一震。
蘇青竹曾說過,這笛子來曆非凡,承載七代主人意誌,而最古老的那段,早已湮滅在時間長河中。
眼前之人,竟是那湮滅中的殘影?
“為何選在此刻覺醒?”他問。
夢璃望向他,目光仿佛能看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因為你終於觸及‘情念’之極。破妄非靠功力,而在真心。但……真正的大門之後,並非獎賞,而是清算。”
她抬起手,空中浮現出三道旋轉的符印,每一枚都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息——痛苦、悔恨、執念。
“三日三夜,三重心魔試煉。”她緩緩說道,“第一關:過往之辱;第二關:摯愛之逝;第三關……是你親手埋葬的自己。”
李雲飛冷笑:“所以你們要我重新經曆那些爛事?羞辱、背叛、失去?然後跪地求饒?”
“不是重曆。”夢璃搖頭,聲音依舊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是要你在幻境中做出選擇——是逃避,還是麵對?是沉淪,還是斬斷?唯有以心為刃,才能真正掌控青竹笛最終之力。”
話音落下,宮殿開始崩解。音符如雨點般墜落,又在半空化作灰燼。
“記住,”夢璃的身影逐漸透明,“你可以騙所有人,甚至騙自己。但在心魔麵前——你瞞不過一絲顫抖。”
最後一縷光消散前,她輕輕歎息:“願你能聽見……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世界再次扭曲。
寒風撲麵,垃圾腐臭味鑽入鼻腔。
李雲飛猛然站定,環顧四周——斑駁牆皮脫落的巷口,鏽跡斑斑的鐵門,牆上歪斜貼著的通緝令上,赫然是他十二歲時的照片。
這是……他流浪的街頭。
遠處傳來哄笑。
三個高大的少年圍住一個瘦弱少年拳打腳踢,那孩子蜷縮在地,臉上滿是淤青,手裏死死護著一塊幹硬的饅頭。
是他。
十二歲的李雲飛。
“搶東西還敢跑?廢物!”為首的混混一腳踹在他肋骨上,獰笑著,“你爸媽早死了,沒人管你,不如給我當狗,天天有飯吃!”
小李雲飛咬牙不語,嘴角淌血,眼神卻倔得像刀。
圍觀人群冷漠走過,有人低頭快步避讓,有人掏出手機拍照取樂,無人出手,無人發聲。
那一刻的無助、屈辱、憤怒,如毒藤纏繞心髒,再度勒緊。
幻象中忽然浮現一道黑影——正是當年欺辱他的主謀,如今早已死在一次幫派火拚中。
可此刻,他又出現了,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牙齒:
“你還記得嗎?你說長大要變強,要讓他們後悔……可你現在呢?靠著女人救,靠鬼神助,算什麽英雄?”
他一步步逼近成年李雲飛,聲音刺耳如刮鐵:
“她們愛你?嗬!蘇媚不過是利用你逃離魔教;林詩音更是瞧不起你這市井混混!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連童年都不敢麵對的懦夫!你不配擁有力量,更不配被愛——”
李雲飛瞳孔驟縮,掌心滲出冷汗。
那話語一字一句,竟與他深夜獨處時內心質問自己的聲音驚人相似。
原來……這些年來,他嘴上說著“老子天下第一”,浪蕩不羈,遊戲紅顏,可心底深處,始終有個聲音在低吼:
你根本不值得。
風起了,卷起地上碎紙與塵土。
那舊影越逼越近,眼中燃起幽藍火焰,像是要把他徹底釘死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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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開。”李雲飛低聲道。
“你說什麽?”舊影譏笑。
“我說——”他緩緩抬頭,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卻一點點冷下去,“滾開。”
整片幻境為之震顫。
李雲飛站在崩塌的幻境中央,寒風如刀割麵,舊日巷口的殘影在他眼前寸寸碎裂。
那道欺辱他的黑影被一道青光貫穿胸膛——“靈音箭·定神”自他指尖激射而出,凝音為矢,破妄斬念,帶著蘇青竹傳承的純淨內力,將扭曲的記憶釘死在虛空之中。
黑影炸成漫天灰燼,幻象退散。可他卻沒有絲毫輕鬆。
身體僵立原地,掌心仍殘留著顫抖。
那一句句刺骨譏諷,像毒針紮進骨髓——你根本不值得被愛。
“嗬……”他低笑一聲,抹去嘴角不知何時溢出的血絲,“老子當然值得。”
可聲音微顫,連自己都騙不過。
夢璃的聲音從虛空中飄來,輕得像一片落葉墜湖:“你以外力鎮壓心魔,卻未從心底斬斷執念。你以為你在保護她們?可你真正害怕的,是再次被人拋棄。”
李雲飛沉默,目光垂落。
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每一次救下蘇媚、林詩音,他總用輕佻言語掩飾心跳;每次她們靠近,他便退後一步,嘴上說著“本少爺不稀罕”,心裏卻怕得發抖——怕哪天醒來,發現一切隻是施舍,怕那些溫柔終將離他而去。
就在這時,天地驟暗。
第一關餘波未平,第二重心魔試煉已悄然開啟。
空氣變得粘稠,耳邊響起低沉鍾鳴,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召喚。
忽然,青竹笛在他懷中劇烈震顫,一股冰冷意誌順著經脈直衝腦海!
“夠了。”一個毫無情緒的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你這般軟弱,如何掌控真正的力量?讓我來。”
是玄音。
那藏於笛中、從未現身的冷酷意識,終於露出了獠牙。
下一瞬,整片空間重塑——不再是破敗街巷,而是一座由古老符文構築的魂牢。
鎖鏈縱橫,纏繞著一縷淡青色的殘魂,正是蘇青竹當年隕落後留下的本源印記。
她雙目緊閉,麵容寧靜,卻被無數鐵鏈貫穿四肢,封印於高台之上。
“這是……什麽?”李雲飛瞳孔猛縮。
“真相。”玄音冷笑,“你所依賴的‘守護靈’,不過是被你強行喚醒的亡魂。她為你付出一切,你呢?不過是個街頭混混,憑什麽繼承她的醫道與劍心?”
話音未落,魂牢之中竟浮現出另一個“李雲飛”——身披黑袍,眼神陰鷙,眉心烙著一枚詭異音紋。
“交出青竹笛。”黑影緩緩抬手,“把這具身體、這份機緣讓給我。我可以斬斷你的軟弱,抹去你的痛苦,讓你成為真正的……無敵之人。”
“放屁!”李雲飛怒吼,體內真氣暴湧,欲衝上前解救蘇青竹殘魂。
可每踏一步,鎖鏈便發出尖銳摩擦聲,蘇青竹的麵容隨之扭曲一分,似在承受無盡痛楚。
“你看,你連她最後一絲存在都護不住。”玄音蠱惑低語,“何必執著?不如放手。讓她安息,也讓你解脫。從此,你不再需要假裝堅強,不必再為誰拚命……你可以什麽都不做,隻做我的容器。”
李雲飛腳步頓住。
冷汗順額滑落。
那一刻,他竟真的動了念頭——
若真能擺脫這一切負擔,不用再逞強,不用再麵對質疑……是不是也好?
但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胸口猛地一燙。
青竹笛自發共鳴,一道熟悉的溫柔意念輕輕拂過心頭——
那是蘇青竹第一次在他耳邊低語傳授針灸之法的模樣;
是他在暴雨夜重傷垂死,她耗盡殘魂為他續命的那一聲歎息;
是她說“我相信你,能走出自己的路”時,眼中閃爍的光。
“我……不是為了變強才救她們的。”他喃喃開口,嗓音沙啞,“也不是為了證明給誰看。”
抬起頭,眼中血絲未退,卻燃起一絲火光。
“我是因為……不想再看著重要的人在我麵前消失。”
他猛然握緊青竹笛,厲喝:“玄音!滾出我的腦子!”
“靈音箭·定神·三重疊!”
三道音波連環迸發,在空中交織成網,直擊魂牢核心!
轟隆——!
魂牢崩裂,黑影嘶吼消散,玄音的意誌暫時退去。
可李雲飛卻單膝跪地,七竅滲出血絲。
強行對抗玄音,幾乎撕裂神魂。
夢璃的身影再度浮現,望著他,眸中閃過一絲悲憫。
“你守住了這一關……可你依然在逃。”她輕聲道,“逃避承認自己的脆弱,逃避接受過去的傷痕。”
她抬起手,四周光影開始流轉,新的氣息正在凝聚。
“接下來的試煉……會更痛。”
風起,衣袂翻飛。
她的輪廓竟漸漸模糊,與某個人的身形重合——
清冷如雪,卻又藏著熾熱深情。
仿佛有女子的聲音,自遠方傳來,熟悉得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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