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飛緩緩睜開眼，眼前不再是那片翻湧著靈魂風暴的虛域，而是幽光浮動的靈音泉底。
    泉水清澈如鏡，倒映著他布滿血痕的臉，還有掌心中靜靜懸浮的兩柄碧玉短刃。
    天音雙刃。
    它們輕若無物，卻又仿佛蘊藏著千鈞之力，刃身流轉著細微的音波漣漪，宛如活物般隨他呼吸起伏。
    一呼一吸間，空氣都微微震顫，發出低不可聞的清鳴，像是遠古笛聲在血脈中蘇醒。
    他五指收緊，指節泛白。
    “試試看。”夢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柔如風拂過耳畔，“它們是你心緒的延伸，不是武器，是共鳴。”
    李雲飛沒說話，隻是抬手一揮。
    嗡——！
    一道無形音浪撕裂空氣，前方十丈外的石壁轟然炸裂，碎石紛飛如雨，裂縫蛛網般蔓延開來。
    整座靈音泉都為之震蕩，水波劇烈翻騰，連泉底沉寂千年的符文都亮起微光。
    好強！
    他瞳孔微縮。
    這一擊甚至未灌注真氣，僅憑本能揮動，竟有如此威力。
    若是全力催動……怕是一流高手也得退避三舍。
    可就在這刹那，他心頭猛地一沉——體內靈力如沸水翻滾，經脈灼痛，仿佛有無數細針在血管裏穿刺。
    額頭冷汗滑落，臉色瞬間蒼白。
    “你在強行壓製。”林詩音不知何時已立於泉畔，素白衣裙沾了水霧，眉宇間卻凝著冷峻。
    她目光掃過李雲飛手中的雙刃，又落在他胸口起伏的頻率上，“靈音波動紊亂，內息逆行，再這樣下去，不出半炷香，你就會被反噬吐血。”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可語速比平時快了三分。
    李雲飛咧嘴一笑，抹去嘴角滲出的一絲血跡：“沒事，死不了。”
    “你總是這樣。”林詩音走近一步，指尖輕點他手腕脈門，一股清涼氣息順著經絡湧入，“嘴上逞強，身體卻在崩潰邊緣。”
    她閉目凝神，唇間輕啟：“華山靜心訣——守意歸元，息如春溪，行於無形……”
    隨著她低吟，一股柔和內息自她掌心渡入，如同山澗清泉緩緩衝刷焦躁的火海。
    李雲飛躁動的氣息漸漸平穩，體內的靈音波動也由狂亂轉為有序。
    他低頭看著她垂眸的模樣，發絲貼在頰邊，睫毛輕顫，像雪地裏悄然綻放的寒梅。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華山之巔，她為護他硬接魔教長老一掌，劍斷人倒，卻仍撐著不肯後退半步的背影。
    “你說……這雙刃要用情驅動？”他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林詩音睜眼，略帶詫異：“你聽到了？”
    不等她回應，蘇青竹的殘影便在泉麵浮現，衣袂飄然，麵容慈和：“天音者，非殺伐之器，乃心聲之鳴。昔年創此技者，並非為了屠戮，而是以音傳情，以刃訴誌。若無真情實感，縱有通天修為，也不過是空響一場。”
    李雲飛沉默。
    他想起蘇媚在他懷中咳血那一夜，烈焰紅裙染塵，眼神卻亮得驚人：“你救我一次，我就信你一輩子。”
    他也想起林詩音站在懸崖邊，風吹亂她的長發，她說：“你要走，我不會攔。但若你回頭，我一直都在。”
    原來……真正的力量，從來不是仇恨，也不是憤怒。
    而是那些他曾以為軟弱的東西——牽掛、守護、不願失去的人。
    他再度握緊雙刃，這一次，沒有強行催動，而是任由記憶流淌，讓那些畫麵在心頭回放。
    奇異的是，雙刃竟隨之輕顫，碧光流轉，音波不再暴烈，反而如琴弦輕撥，蕩出一圈圈溫潤漣漪。
    “成了。”夢璃輕歎，“你開始懂它們了。”
    李雲飛緩緩起身，雙刃交疊於胸前，輕輕一振。
    叮——
    一聲清越笛音響起，卻不似先前那般刺耳，反倒如月下溪流，婉轉悠揚，連靈音泉的符文都隨之共鳴，泛起淡淡金光。
    他笑了，笑得釋然。
    原來浪子也能執刃為誓，原來混混也能守護所愛。
    可就在這一刻，他眉心忽然一跳。
    一絲極細微的雜音，在識海深處一閃而過——像是誰在耳邊冷笑，又像是自己心跳多了一拍。
    他不動聲色，隻將雙刃收回掌心，低聲道：“接下來，該去找她們了。”
    話音落下，身影踏水而出。
    而在青竹笛斷裂處新生的紋路之下，那枚漆黑晶核微微一顫，仿佛沉睡中的毒蛇，睜開了半隻眼。
    李雲飛踏出靈音泉的刹那，體內那股躁動的氣息再度翻湧。
    不是反噬，也不是經脈灼痛——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像是有人在他耳畔低語，又像有根細線從眉心鑽入腦海，輕輕撥弄他的情緒。
    他腳步微頓，雙刃在掌心輕顫，碧光忽明忽暗，音波竟自行震蕩起來，撕裂空氣發出刺耳嗡鳴。
    “嗯？”林詩音眸光一凝，立即察覺異常。
    她本欲退開幾步，卻見李雲飛額角青筋跳動，眼神微亂，頓時止步回身，素手疾出，指尖輕扣他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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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心訣！”她低聲吐字，內力如春溪般湧入。
    可這一次，華山心法竟未能立刻奏效。
    那股紊亂的音波仿佛有了意誌，在經絡中橫衝直撞，甚至逆流衝擊識海。
    李雲飛悶哼一聲，踉蹌半步，瞳孔深處閃過一抹詭異幽黑。
    “它……還在說話。”他咬牙，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笛子裏……有人在笑。”
    蘇青竹的身影驟然浮現於泉麵之上，白衣飄然，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目光死死盯住李雲飛腰間那支裂紋未愈的青竹笛——那新生的紋路下，一絲極細微的黑芒正緩緩蠕動，如同血脈搏動。
    “玄音。”她冷聲吐出兩字，如寒霜墜地，“我早該想到，當年封印時便未徹底斬其神識，它借‘天音雙刃’覺醒之機，與你心神共鳴，潛藏於識海邊緣……伺機而動。”
    李雲飛呼吸一滯。
    原來剛才那一瞬的心浮氣躁，並非試煉後遺症，而是……被侵染了。
    “它想幹什麽？”他冷笑，“控製我？做夢。”
    “不。”蘇青竹搖頭，語氣沉重，“它不屑控製肉體，它要的是‘共鳴’——當你憤怒、痛苦、失控時，它的意識就會擴張一分。久而久之，你揮出的每一記雙刃，都將承載它的意誌，而非你的情感。”
    李雲飛心頭一震。
    他曾以為天音雙刃是自己的武器，是守護所愛的利刃。
    可若這柄刃中混入了殺戮與混亂的低語，那他還算什麽？
    浪子歸心？
    還是淪為另一尊被執念吞噬的魔？
    他握緊雙刃，指節發白，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腦海中閃過蘇媚為他擋下一劍時的笑容，林詩音在雪夜守候他歸來時的背影……這些畫麵如暖流灌注心田，雙刃的音波終於緩緩平複，由暴烈轉為低吟，宛如哀歌終成挽曲。
    “我不怕它。”他緩緩抬頭，眼中戾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鋒銳如刀的清醒，“它越是想讓我失控，我就越要清醒。它越是想讓我恨，我就越要記得——誰值得我去愛。”
    話音落下，雙刃輕鳴，竟似回應主人心意，流轉出一圈溫潤碧光。
    可就在這時——
    虛空中漣漪蕩開，夢璃的身影再度浮現，月白衣裙無風自動，眉心一點銀芒急閃。
    “來不及了。”她聲音輕卻如雷貫耳，“青竹秘境即將閉合，天地規則正在回收。你們已通過試煉，但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她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李雲飛身上：“記住，玄音未滅，雙刃初鳴，而你……尚未真正掌控它們。”
    話音未落，遠處天際轟然炸響！
    一道漆黑裂痕自虛空蔓延，如同巨獸張口，吞噬著秘境蒼穹。
    原本寧靜的靈音山脈開始震顫，山石滾落，符文熄滅，連空氣中流淌的音律都變得扭曲雜亂。
    蘇青竹臉色驟變：“出口即將封閉！若再不走——”
    她話未說完，整片大地猛然一沉。
    而那支青竹笛斷裂處，黑晶核倏然睜開一線，無聲冷笑，仿佛在等待某個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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