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月懸空。
    李雲飛盤坐在破廟殘垣之上，青竹笛橫於膝前，指尖輕撫笛身，那枚剛剛浮現的共鳴印記仍在微微搏動，仿佛有生命般呼吸著天地靈氣。
    他閉目調息，試圖煉化方才覺醒的力量，可心頭總有一絲不安——像被什麽無形之物盯住，藏在命運的暗處冷笑。
    突然，胸口一涼。
    不是風，不是寒，而是靈魂深處驟然撕裂般的墜落感！
    他的意識猛地一沉，眼前景象瞬間扭曲，山河倒轉，星辰崩塌。
    等再睜眼時，已置身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腳下是透明的琉璃階梯，向遠方延伸至不可知的盡頭；頭頂星河倒掛，北鬥七星熠熠生輝，第七星尤其刺目，正對胸前那枚印記遙遙呼應。
    “歡迎回來。”一道聲音響起，不帶溫度，卻似能穿透神魂。
    玄音立於階梯高處，身影修長而模糊，白衣勝雪，麵容隱在光暈之後，唯有一雙眼睛清澈如冰湖，冷冷俯視著他。
    “你？”李雲飛猛地站起，下意識後退半步，手按向腰間青竹笛，卻發現它已不在身邊。
    “這是哪兒？識海？還是你的幻境？”
    “皆是，也皆非。”玄音緩步走下台階，每踏一步，天地便震一下，仿佛整個空間都為他臣服。
    “這裏是‘道之投影’，是你能否承受真正力量的試煉場。你不肯封印共鳴印記，不願順從傳承之路——很好，那我就親自引導你。”
    他抬手一指前方。
    刹那間，琉璃階上血光炸裂！
    一條猩紅劍路自虛空中鋪展而出，蜿蜒向前，兩旁屍骸堆積如山，皆是江湖頂尖高手的模樣：有披發狂刀者，有持扇儒俠，更有女子斷劍跪地，眼中猶存不甘。
    而最前方，站著一個背影——與李雲飛一模一樣，手持青竹為劍，衣袂翻飛，冷漠前行，腳下踩過摯愛之人的屍體，眼神無悲無喜。
    “這……是什麽？”李雲飛喉嚨發緊。
    “無情之道。”玄音淡淡道，“真正的巔峰，不屬於熱血、羈絆或兒女情長。唯有斬斷七情六欲，舍棄執念牽掛，方能超脫生死，掌控萬象。你看那人——那就是你若登頂後的模樣。”
    李雲飛盯著那背影，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
    “所以你要我變成那樣？像個傀儡一樣活著？為了力量，親手埋葬所有在乎的人？”
    “不是埋葬。”玄音語氣依舊平靜，“是超越。情感是軟肋，愛恨是枷鎖。你以為救下蘇媚、護住林詩音就是英雄？錯了。當你動情那一刻，敵人就有了突破口。真正的強者，不該有弱點。”
    “哈……”李雲飛忽然笑了，笑聲由低到高，帶著幾分癲狂幾分不屑，“你說得輕鬆。那你告訴我，如果沒了這些牽掛，我還算個什麽東西？街頭混混也好，浪子也罷，至少我活得真實！我知道誰對我好，也知道該為誰拚命！你要我無情？行啊——那你先告訴我，林詩音跳下懸崖那一夜，我要是真‘無情’，還能不能一劍劈開霧海把她撈回來？”
    玄音眸光微閃。
    “那是愚勇。”
    “那是人！”李雲飛怒吼，“我不是你造出來的工具，更不是你意誌的延續！我李雲飛可以賭命、可以耍賴、可以嘴賤，但我從沒背叛過真心！你說情是弱點？可正是這些‘弱點’，讓我一次次從鬼門關爬回來！沒有她們，我早死在哪個巷子口了！”
    話音落下，整片虛空竟輕輕顫動。
    玄音沉默片刻，忽然輕笑：“嘴硬有用嗎？信念能擋劍？既然你如此篤定，那就看看現實有多殘酷。”
    他袖袍一揮。
    天地驟變！
    原本空曠的識海瞬間化作一片廢墟戰場——硝煙彌漫，殘旗獵獵。
    林詩音倒在血泊中，肩頭插著一支黑羽箭，唇色發紫，氣息微弱；東海女王被鎖鏈貫穿四肢，吊於刑柱之上，渾身焦痕累累，卻仍咬牙冷笑；墨言跪在一旁，胸口插著匕首，手中卻還死死攥著一封密信，指向天穹。
    三人齊聲嘶喊：“救我！”
    聲音重疊交錯，直擊靈魂。
    “選擇吧。”玄音立於高空，聲音冰冷如霜，“隻能活一個。你選誰？”
    李雲飛渾身劇震，瞳孔驟縮。
    “你說什麽？！”
    “時間不多。”玄音漠然道，“選一個，其餘二人即刻魂飛魄散。不選？全滅。”
    “放屁！”李雲飛怒吼，衝上前想救人，卻發現雙腳如陷泥沼，寸步難行。
    “這是假的！都是幻象！”
    “真假重要嗎？”玄音反問，“你在乎她們，就該承受這份痛。看著她們求你，看著你無能為力——這才是‘情’的代價。”
    林詩音抬起手，虛弱喚他：“雲飛……別管我，去救她們……你還年輕……”
    東海女王冷笑：“怎麽？平時嘴那麽甜，現在啞巴了？堂堂盟主，連個選擇都不敢做？”
    墨言咳出血沫，卻還在笑：“兄弟……快做決定……我不怕死……隻怕你……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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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句呼喚，如刀剜心。
    李雲飛雙膝一軟，幾乎跪下。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心髒狂跳，仿佛要炸開。
    他知道這是試煉，可……為什麽這麽痛？
    為什麽每一個眼神，每一滴淚，都像真的？
    他的手顫抖著伸向林詩音，又猛然收回。
    想去拉東海女王，卻被墨言的目光釘在原地。
    “我……不能……”他喃喃，“我怎麽能選？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死？”
    “那就都死。”玄音冷冷宣布。
    天空裂開，一道毀滅雷霆凝聚成形，緩緩壓下。
    李雲飛仰頭望著那雷光，嘴角咧出一抹慘笑。
    “原來……這就是你的道？用痛苦逼人屈服？用絕望逼人割舍？嗬……難怪你雖強，卻永遠隻能困在這笛子裏！因為你根本不曾活過！”
    他緩緩閉上眼，雙手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鮮血滲出。
    可就在那一瞬，心底某根弦，悄然鬆動——仿佛有微弱的樂音，自記憶深處緩緩流淌而出。
    李雲飛閉目佇立，識海中雷霆壓頂，毀滅的光柱自天而降，仿佛要將他的魂魄碾成虛無。
    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心底深處忽然響起一聲清越笛音——如春溪破冰，似晨鍾震霧。
    不是玄音所授，也不是青竹笛自帶的功法。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記憶如潮水倒灌：蘇媚被魔教長老鞭打時，他不顧一切衝進火陣；林詩音墜崖那一夜，他以血祭笛，硬生生劈開百丈迷霧；墨言為他擋下毒鏢時，他抱著兄弟在雨中嘶吼到失聲……還有東海女王，在刑柱上冷笑問他：“你救得了所有人嗎？”——可他還是來了，哪怕明知是死局。
    “我……不是工具。”
    “我不是你的傳承容器！”
    “我是李雲飛！一個會痛、會怒、會為在乎的人拚命的混蛋！”
    他猛然睜開雙眼，雙瞳燃起銀焰般的光。
    雙手合十於胸前，掌心滲出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琉璃階上綻開一朵朵猩紅之花。
    他不再掙紮選擇，也不再試圖掙脫幻境——而是張口，吹響了心中那支無形的笛。
    沒有曲譜，沒有招式。
    隻有情意化音，信念為引——
    共鳴·靈音篇·情意共鳴！
    刹那間，整片虛空轟然震蕩！
    音波如環形風暴自他體內炸開，銀光席卷八荒。
    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骸在光芒中碎裂消散，血色劍路寸寸崩解，連高空凝聚的毀滅雷霆也被這股純粹的情感之力撕成齏粉！
    林詩音的身影在光中輕顫，嘴角竟浮現一絲欣慰笑意；東海女王冷笑依舊，但眼底掠過一抹震動；墨言手中的密信化作飛灰，卻仍大聲喊道：“就是現在！別回頭！往前走！”
    三人身影逐漸模糊，而他們的聲音卻更加清晰——不是求救，而是信任。
    “我相信你。”
    “別變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你是九靈盟主，不是命運的奴仆。”
    音浪層層推進，終於撞上高處的玄音。
    白衣身影第一次後退半步，光暈下的麵容微微波動：“你……竟用‘情’破‘道’？荒謬！這是逆天而行！”
    “荒謬的是你！”李雲飛怒吼，周身銀光暴漲，“你以為斬斷感情就無敵？可你根本不懂——正是這些牽掛讓我一次次突破極限！她們不是我的弱點，是我的刀！是我的命！是我的……力量之源！”
    話音落下，最後一道音波直擊玄音胸口。
    “轟——！”
    整個識海劇烈搖晃，玄音的身影如鏡麵般龜裂，最終化作點點黑金光屑，隨風飄散。
    天地重歸寂靜。
    琉璃階盡數碎裂，星河倒轉，李雲飛隻覺靈魂一沉，猛地睜眼——
    冷月依舊，破廟殘垣還在眼前。
    他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手中青竹笛卻在劇烈震顫，笛身中央，那枚原本漆黑如墨、泛著金紋的共鳴印記，竟從中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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