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飛凝視右手無名指上那道細如發絲的淺痕，指尖微顫。
    寒風從冰窟縫隙鑽入，卷起他額前一縷濕發，冷得刺骨。
    可比起體內的異樣，這寒意根本不值一提。
    昨夜夢境崩塌後，陰刃雖被冰紋鎖鏈纏繞歸鞘，安靜如眠，但那抹幽藍的寒意並未散去，反而順著經脈悄然滲入識海深處，像是一縷不肯離去的毒蛇，盤踞在他神魂最脆弱的地方。
    “你讓影姬觸到了神台。”蘇青竹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低沉而凝重，帶著古井無波的冷靜，“她不是幻影，是‘欲念之蠱’——借你情根而生，以你執念為食。”
    李雲飛冷笑一聲，眸光如刀：“欲念？蠱？她若真敢動我心神，我便用寒霜劍核把她凍成齏粉，再以陽刃焚其神魂，看她還能不能笑出來。”
    話音未落，體內雙核卻已自行運轉起來。
    陽刃熾烈如火，陰刃冰冷似淵，兩股力量在他經脈中交匯，形成一張金藍交織的能量之網，緩緩掃過識海每一寸角落。
    雪窟之外，他盤坐於一塊千年人參也無法融化的寒石之上，衣衫單薄，冷汗卻早已浸透脊背。
    天地寂寥，唯有風聲與心跳交織成律。
    忽然——
    陽刃輕鳴。
    那一聲顫音極細微，卻如驚雷炸響在他心頭。
    識海深處，一點幽藍微光浮現，宛如螢火，在黑暗中輕輕搖曳。
    那光點微弱，卻詭異地勾勒出一道輪廓——正是影姬消散前最後的模樣，指尖輕拂無名指的那一瞬。
    霜華的聲音隨之響起，清冷如月下寒泉：“她在等你動情。隻要一絲波動，哪怕隻是懷念、憐惜、愧疚……她就能借勢重生，化虛為實，寄生於你七情六欲之間。”
    李雲飛咬緊牙關，舌尖猛地一痛。
    他毫不猶豫咬破舌尖，鮮血湧出，順著喉嚨滑落，腥鹹灼熱。
    隨即雙手結印，引動《清心音訣》——這是蘇青竹所授的鎮魂秘法，以血為引，以音攻心，專破邪祟幻念。
    “嗡——”
    一聲無形音波自他眉心震蕩而出，如鍾鳴九霄，直擊識海核心。
    金藍二氣瞬間暴漲，化作萬千利刃，朝著那點幽光絞殺而去！
    可就在這血音震蕩的刹那——
    那點微光竟輕輕一顫，旋即舒展。
    幽藍光芒流轉，凝聚成一道曼妙側影。
    黑紗垂肩，腰肢纖細，一縷長發拂過唇角，仿佛真實存在。
    影姬的身影在識海中浮現，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主人……”她輕語，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貼耳呢喃，“你封得住刀，封不住心。”
    話音未落，她纖細的指尖輕輕一點識海壁。
    刹那間，畫麵浮現——
    煙雨江南，青瓦茶館。簷下雨簾如織，笛聲悠悠。
    蘇媚坐在窗邊，一身紅裙如焰，卻神情落寞。
    她手中握著一支青竹笛，正是李雲飛曾遺落的那支。
    指法生澀，曲調斷續，卻是他隨口教她的那一首《小城謠》。
    “他說……這歌是用來哄人開心的。”她低聲自語，眼底泛起一絲柔光，唇角微揚，卻又迅速黯淡，“可我現在……隻想聽他親口唱一次。”
    畫麵戛然而止。
    可那一瞬的溫柔，已如利針刺入李雲飛心口。
    他瞳孔驟縮，呼吸一滯。
    體內雙核轟然震顫！
    陽刃躁動，陰刃共鳴，寒霜之力竟出現一絲紊亂——那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他的意誌如鐵，可情感卻像決堤的暗流，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閉目！莫看！”蘇青竹厲喝，聲如驚雷，“那是幻象！是餌！她要的就是你這一瞬的動搖！”
    李雲飛猛地閉眼，額頭青筋暴起，強行壓製心緒。
    可那畫麵卻深深烙印在腦海——蘇媚低頭吹笛的模樣，眼中藏著的期盼與委屈，像一把鈍刀，反複割著他早已麻木的心。
    “你以為……我沒感覺嗎？”他低吼，聲音沙啞，“我知道她在等我回去……可我現在，連自己都快守不住了！”
    影姬的虛影靜靜懸浮，望著他痛苦掙紮，忽然輕笑出聲。
    “你越是壓抑，我就越強。”她輕聲說，氣息拂過他的意識邊緣，“因為你不敢承認——你也想她。”
    風更大了。
    雪窟外，寒石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寂如刀刻。
    李雲飛渾身顫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體內那場無聲的戰爭——理智與欲望的撕扯，劍核與蠱影的對峙，還有那道淺淺的指痕，在無名指上隱隱發燙，仿佛活了一般。
    而真正的危險，從來不是來自外界的敵人。
    是心裏那個，不願麵對的自己。
    李雲飛猛然收功，體內雙核驟然回縮，陽刃如烈日墜入深海，轟然一震，他反手抽出袖中半寸陰刃虛影，毫不猶豫劃過左腕！
    鮮血噴湧而出，滾燙的血珠濺在胸前寒霜劍核之上，發出“嗤嗤”聲響，如同雪落熔岩。
    可下一瞬——
    “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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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低喝，劍核驟亮！
    幽藍寒氣自心口炸開，如千山雪崩、萬川封凍，順著經脈狂湧而上，直衝識海！
    那片被影姬幻象浸染的黑暗空間，瞬間覆上一層晶瑩冰殼。
    蘇媚的身影、茶館的雨簾、笛聲的餘韻……盡數凍結在冰層之下，裂紋蔓延，哢嚓作響。
    影姬的虛影立於冰心中央，黑紗輕揚，嘴角仍掛著那抹蠱惑眾生的笑。
    她望著李雲飛，眼中竟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
    “你用血祭喚醒寒霜之力，封我於冰魄之中……”她聲音縹緲，卻字字清晰，“可你殺不了‘夢’，也斬不斷‘念’。”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煙消散，隻留下一縷幽藍氣息，緩緩滲入冰層深處，仿佛蟄伏的種子，靜靜等待破土之機。
    李雲飛喘息著睜眼，瞳孔收縮如針尖。
    天地寂靜，唯有風雪呼嘯。
    他低頭看向右手無名指——那道淺痕非但未愈，反而泛出一絲詭譎幽光，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動，宛如第二根血脈。
    “她……真的走了？”他啞聲問道。
    霜華的聲音冷若冰泉：“她不在了，但她留下了‘引子’。”
    “夢蠱已種，每逢朔月，必入你夢。”
    “不是幻象，是真實侵襲。屆時七情動蕩，神魂不穩，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被她奪舍為傀。”
    李雲飛眼神一沉，沒有說話。
    他撕下衣角，動作幹脆利落，一圈圈將無名指緊緊裹住，布條壓住那絲藍光，仿佛要將整段過往都封死在皮肉之下。
    雪風撲麵，吹得他單薄衣衫獵獵作響。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南方——那裏是歸途，也是她們所在的方向。
    “不能再拖了。”他聲音低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意，“蘇媚在等我，林詩音在等我，慕容雪也在等我……我答應過帶她們回去。”
    他曾是個沒人要的混混，靠耍滑頭和拳頭活著。
    可現在，他不再是隻為活命而戰的浪子。
    她們每一個，都是他拚了命也要守住的人。
    話音未落，袖中陰刃忽地自主輕顫，嗡鳴一聲，似有所感。
    那不是危險預警，也不是敵意浮現——更像是某種遙遠的呼喚，來自南方某處，微弱卻執拗，如同心跳共鳴。
    李雲飛眉峰一跳，心頭莫名一緊。
    夜風卷起雪塵，拂過他裹傷的手指。
    寒風吹裂布條縫隙，一道極細的藍線悄然滲出，輕如遊絲，隨風飄蕩，無聲無息地融入風雪之中，朝著那煙雨江南的方向，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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