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井邊那丫頭唱的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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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東的雪還沒化,凍土如鐵,寒風割麵。可李雲飛已經動身南下了。
    他走在最前,腳步不急不緩,卻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節奏上。
    心口那道金紋時隱時現,像是被什麽遙遠的東西輕輕撥動,夜裏更是不得安寧——《安魂調》的旋律總在將睡未睡之際悄然入夢,細若遊絲,卻直鑽進骨髓裏去。
    不是幻聽,也不是回憶,那是……召喚。
    蘇媚裹著紅狐裘跟在後麵,靴子踩在殘雪上咯吱作響,眉梢凝著霜:“你耳朵長了靈根?隔著三千裏也聽得見個小丫頭哼歌?”她語氣譏誚,眼底卻藏著壓不住的擔憂。
    這幾日她血契共鳴越來越強,夜裏常驚醒,仿佛有股暖流從李雲飛那邊傳來,又像是某種更深的牽連正在成型。
    李雲飛沒回頭,隻抬手摸了摸腰間的青竹笛,指腹摩挲著溫潤的笛身,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不是聽見……是它在喚我。”
    他頓了頓,眸光微閃,“那調子,是我娘臨終前改的最後一版——本不該外傳。”
    蘇媚一怔,唇角冷笑僵住。
    柳如煙走在最後,手中機關羅盤滴溜溜轉著,銅針忽明忽暗。
    她忽然站定,瞳孔一縮:“嶺南地脈有異動。”她聲音冷靜,卻透著罕見的震動,“不是怨氣衝天那種暴亂,也不是封印鬆動的震蕩……是‘淨音’反哺。”
    “淨音?”蘇媚挑眉。
    “就像有人用殘缺的‘歸心陣’在反向滋養地脈。”柳如煙指尖輕點羅盤中心,一層淡藍光暈浮現,映出嶺南山川虛影,“而且源頭很集中——梧溪村,古井位置正是地脈臍眼。”
    李雲飛緩緩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無遲疑。
    “走。”
    三日疾行,穿密林、渡險澗,終於在月圓之夜抵達梧溪村。
    山村靜得出奇,連犬吠都沒有。
    唯有溪水潺潺,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銀線。
    他們伏在屋脊之上,身影融於月華,目光齊齊落在祠堂前的古井邊。
    一個白衣少女獨坐井台,赤足輕晃,腳尖點著水麵漣漪。
    她年紀不過十六七,眉目清秀,並不驚豔,可那一身氣質卻如山泉初湧,幹淨得不像凡塵中人。
    她口中哼著小曲,不成調,也不知詞,可每一個音節落下,四周草木竟微微搖曳,似在回應。
    正是那首——《安魂調》。
    蘇媚眯起眼睛,紅袖下的手指悄然收緊:“她沒練過武,氣血平穩得像普通村姑……可那腕間金紋,和你心口的一模一樣。”
    柳如煙早已布下音引機關,一枚銅鈴懸於簷角,正無聲震動。
    她迅速取出玉簡讀取波紋圖譜,臉色驟變:“這不是學的……是血脈共鳴!她的基因片段裏有‘守門人’烙印,且已被《安魂調》徹底激活——這不是傳承,是覺醒。”
    李雲飛盯著那道隨歌聲明滅的金紋,喉頭猛地一緊。
    他娘曾說,心門雙生紋,是執念燒穿血脈才成的印記。
    唯有以命祭門者,才能留下火種。
    他曾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是孤種,是宿命盡頭唯一的守門人。
    可現在……
    一個素未謀麵的村姑,生來無父,卻被地底之聲喚作“女兒”。
    李雲飛緩緩起身,踏碎一片屋瓦。
    脆響劃破寂靜。
    少女聞聲抬頭,目光清澈,不見驚懼,反倒浮起一絲笑意:“你終於來了。”
    李雲飛躍下屋脊,落在井台邊緣,青竹笛橫於臂前,冷聲道:“你認得我?”
    “我不認得你。”少女搖頭,聲音輕柔卻不怯弱,“但我認得這歌。我娘臨死前說,若有人能聽懂這調子,必是‘燒過門’的人。”
    她卷起左袖,露出纖細手腕——金紋蜿蜒浮現,形狀與李雲飛心口如出一轍,甚至流轉的節奏都同步共振。
    “我生來無父。”她仰望著他,月光照進她的眼底,像映著千年的深潭,“可每到月圓之夜,地底就有人叫我‘女兒’……他說,他在等一個人,能吹響青竹笛的守門人。”
    李雲飛呼吸一滯。
    蘇青竹殘魂最後一句幽語再次回蕩耳畔——
    “青竹笛靈非我所化……它是‘門’的初啼。”
    難道……這丫頭,真是上一代守門人的遺孤?
    是他以為早已湮滅的血脈火種,在無人知曉處悄然延續?
    他盯著她,試圖從那張稚嫩的臉龐上找出熟悉的痕跡。
    可什麽也沒有。
    隻有那抹笑,安靜得令人心顫。
    蘇媚從屋頂飄落,紅綾繞臂,眼神銳利如刀:“你想幹什麽?別告訴我你要認妹妹?”
    “我不知道。”李雲飛低聲說,目光卻未曾移開少女,“但我知道一件事——她不該在這裏。”
    “為什麽?”柳如煙皺眉。
    “因為守門人從不會自覺覺醒。”他握緊青竹笛,指節發白,“要麽死於試煉,要麽瘋於門鳴……沒人能活著等到‘被接引’的一天。”
    而這個女孩,不僅活了下來,還在用歌聲淨化地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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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繼承者。
    她是……異數。
    井邊風起,吹動少女的發絲,她靜靜看著李雲飛,忽然輕聲問:
    “你聽過真正的《安魂調》嗎?完整的版本?”
    李雲飛沒回答。
    月光灑落井口,深不見底。
    而在那幽暗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正隨著她們的沉默,緩緩蘇醒。
    月光如霜,灑在古井邊緣,映得井口一圈青苔泛著幽幽冷光。
    李雲飛獨坐井邊,膝上橫著那支溫潤如玉的青竹笛。
    他指尖輕顫,一縷低沉悠遠的音符自笛孔溢出——正是《安魂調》的起音。
    風停了,溪水也仿佛凝滯。
    第一個音落下時,草葉微震;第二個音升起,林間鳥雀無聲振翅逃離;第三個音盤旋而上,竟引得天上雲層裂開一道縫隙,月華如注,直落井心。
    就在這寂靜到極致的時刻,那昏睡已久的白衣少女忽然眉梢一動,唇瓣輕啟——
    “嗚……”
    一聲輕吟,像是從地底深處浮上來的一縷魂語,卻精準接上了李雲飛笛聲中斷的那一拍。
    音律交匯!
    刹那間,兩人腕間金紋同時亮起,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光芒流轉同步,節奏分毫不差。
    井底水麵驟然泛起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每一道波紋都泛著淡淡的青光,宛如活物般緩緩旋轉,竟勾勒出一個殘缺陣法的輪廓。
    “歸心陣子陣!”柳如煙猛地從屋簷躍下,手中機關羅盤瘋狂震顫,玉簡上的符文接連爆裂,“她在無意識共鳴!整個嶺南地脈正在反向供能——她不是在喚醒封印,她是在修複它!”
    蘇媚身影一閃,紅綾如火纏上李雲飛手臂,強行將他往後拖:“瘋了嗎?你還往井邊湊?萬一這是‘焚門’設的局?用她的純血做餌,誘你魂火入陣,煉化守門人本源?”她聲音發緊,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驚懼,“你忘了上一個靠近歸心井的人是怎麽死的?七竅流血,魂飛魄散,連輪回都被截斷!”
    可李雲飛沒有退。
    他掙開她的手,目光死死鎖住少女那張安靜的臉。
    月光照進她半闔的眼簾,睫毛輕顫,像在夢中等待誰歸來。
    “她眼裏沒有殺意,沒有算計。”他嗓音沙啞,“也沒有火焰……隻有等。和我娘當年一樣,坐在灶前熬湯,一邊哼這首歌,一邊等我回家。”
    風起了,吹亂他的衣角,也吹動了心底最深的執念。
    他猛然咬破指尖,一滴滾燙的心頭血彈入井中。
    血珠未落水,便已燃起一抹赤金之焰,與井底青光相觸瞬間,轟然炸開!
    整座古井劇烈震顫,碎石簌簌落下,緊接著,一道石碑從泥漿中緩緩升起——隻有一半,斷裂處參差如骨刺。
    碑麵刻字蒼勁古老,墨痕似血:
    “守門者,非殉也,傳也。”
    七個字,如雷貫耳。
    李雲飛瞳孔猛縮。
    這句話……是他母親臨終前寫在他掌心的最後一句遺言,尚未說完,便氣絕身亡。
    如今竟在此地重現?
    可不等他細想,少女身體一軟,雙眼翻白,徑直向後倒去。
    “小心!”李雲飛飛身接住,將她攬入懷中。
    手腕相貼,金紋再度輕顫,一股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魂念順著血脈傳來——
    “……血脈未斷……門未閉……等你來合鎖……”
    那聲音稚嫩,卻穿越時空,帶著三百年的孤寂與執守。
    蘇媚咬著唇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看著李雲飛抱著那少女的模樣,像捧著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心頭一陣鈍痛。
    “你打算怎麽辦?”她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帶她走?她可不是普通姑娘——她是活體封印鑰匙,是‘歸心陣’的核心祭品!你救她,等於撬動整個武林命脈!”
    李雲飛低頭看著懷中少女蒼白的臉,輕輕將青竹笛按在她心口。
    笛身微燙,仿佛回應某種古老的召喚。
    “我娘熬湯等我。”他低聲說,聲音不大,卻重若千鈞,“我不能讓另一個孩子,再在寒夜裏等三百年。”
    話音落,笛聲再起。
    這一次,不再是單向奏響,而是雙聲共鳴。
    少女腕間金紋開始逆向流動,絲絲金光如藤蔓攀爬,竟朝著李雲飛心口回湧——仿佛血脈在擇主,命運在重連。
    井底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像是鏽蝕千年的門軸,被人輕輕推了一把,悄然合上了一道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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