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這碗湯,老子端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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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媚的繡鞋碾過青石板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她抱著李雲飛的胳膊繃得像鐵鑄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和山風較勁。
晨霧沾在發梢凝成水珠,順著她耳後那枚蛇形金墜子往下淌,滴在李雲飛蒼白的臉上——他眼皮青腫,唇角還掛著沒擦淨的血漬,活像被暴雨打蔫的竹枝。
輕點!柳如煙的聲音從敞開的木門裏竄出來,她正跪在床前鋪黃符,指尖夾著的銀針對著燭火晃了晃,他魂火散得比霧還快,碰斷一根脈就真要......
話沒說完,蘇媚已經撞開了門。
床板被砸得吱呀響,她膝蓋重重磕在地上,卻渾然不覺,指尖顫抖著探向李雲飛鼻尖——那點若有若無的氣,像蛛絲似的纏在指腹上,燙得她猛地縮回手。
撐住啊你個混球!她喉嚨發緊,反手扯下腰間的杏色緞帶,沾了涼水往他額上按。
水順著鬢角流進衣領,李雲飛的喉結動了動,卻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
柳如煙的銀針地紮進他膻中穴。七處安魂穴,得用我爹傳的引脈陣。她袖口滑下半截,露出腕間密密麻麻的機關刻痕,他用心頭血硬封了熔爐,魂火幾乎滅成灰......
那你就隻會紮針?蘇媚撕下半截衣襟,用力擦他臉上的冷汗,他心脈裏還燒著那老東西的殘火!
上回在魔教地宮,他為救我硬抗三掌,我能替他擋刀;這回......她突然頓住,手指捏得衣襟發皺,他倒好,一句就想蒙混過關?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白衣少女捧著藍邊湯碗跪在門檻外,霧氣漫過她的鞋尖,碗裏的青焰像活物似的蜷著,映得她眼尾金紋忽明忽暗。
她跪得筆直,連睫毛都不顫一下,仿佛這門檻是座山,她要跪穿了才能進去。
那是誰?蘇媚猛地轉頭,發間金步搖撞出脆響。
柳如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機關羅盤在掌心轉了半圈:地脈共鳴。她指尖敲了敲羅盤邊緣的銅紋,和井裏那座熔爐同頻的血脈波動——可能是這村子裏守陣人的後代。
李雲飛的睫毛動了動。
他墜入了一片混沌。
先是聞到了老灶頭的煙火氣。
母親係著藍布圍裙,正用木勺攪湯,鍋沿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臉:雲飛,守門人不是隻關一扇門......
畫麵突然碎裂。
元末魔教的廢墟裏,青石板縫滲出黑霧,像無數隻蜷著的手;華山絕頂的劍塚前,刻著二字的石碑裂開血痕,碎渣簌簌往下掉;長安皇陵的地宮深處,九連環銅鈴無風自響,每一聲都像在刮骨頭。
三百年來,歸心陣分設七處。母親的聲音混著銅鈴響,你關了川西主門,其餘六門失了平衡......
那怎麽辦?他喊,可喉嚨像被塞了棉花。
你不是繼承者。母親轉身,臉終於清晰了——和他有五分相似的男人站在她身後,正是熔爐裏那道影子,你是重啟者。
李雲飛猛然睜眼,一口青焰從嘴裏噴出來,地燒著了床頭的竹簾。
蘇媚撲上去用袖子拍火,發梢都焦了一撮:你瘋了?
魂火沒穩還敢催動焚力!
他抓住她手腕,指腹還帶著青焰的餘溫:我沒瘋......我看見了。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淌,浸透了裏衣,七門相連,一破俱破。
我娘熬了三十年湯延緩川西之變,可其他門......他喘著氣,視線穿過蘇媚肩頭,落在門外的少女身上,早就在等一個能聽懂《安魂調》的人。
少女捧著湯碗的手顫了顫,碗裏的青焰地竄高寸許。
柳如煙的機關羅盤突然發出蜂鳴。
她快速撥動指針,青銅齒輪咬得咯咯響,最終停在三個方向:北疆雪原、華山地脈、長安地宮。她抬頭時眉峰緊擰,三處同時異動,怨氣沒泄,但子陣在自我修複——說明有守門血脈在無意識響應。
所以你現在要拖著半條命,去把全世界的破門都關一遍?蘇媚扯過被子給他裹上,指尖卻在被子底下攥得發白,上回在魔教副本,你為救我中了蝕骨毒;在華山,你替林詩音擋了追魂箭......這回呢?
你要把命搭在七扇破門上?
李雲飛笑了,伸手摸出枕頭下的青竹笛。
笛身還帶著他體溫,他輕輕吹出半段《安魂調》——清越的笛聲裹著晨霧散開,門外少女腕間的金紋突然亮起,和笛身上的血紋遙相呼應。
我不去,誰去?他把笛子抵在唇邊,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娘守了一輩子,我哥燒成了灰......現在輪到我走完全程。
夜來得突然。
李雲飛坐在井邊,月光落在他心口的紋路——那是歸心陣的印記,此刻正泛著淡青色的光。
他咬破指尖,鮮血滴在青竹笛上,血珠順著笛孔蜿蜒,慢慢勾勒出半首《安魂調》的樂譜。
冷不冷?蘇媚的外袍落在他肩上,帶著她慣用的沉水香,要走也得等我天魔舞練到第九重——到時候誰敢攔你,我讓他聽一輩子魔音穿腦。
柳如煙推著改裝過的機關輪椅過來,車輪上纏著銅線:音引車能追蹤血脈共鳴波動。她蹲下來調試輪軸,我在輪底加了地脈感應裝置,隻要門有動靜......
夠了。李雲飛打斷她,望著滿天星子笑了,這湯,我端得起。
但這路......他轉頭看向蘇媚,又看向柳如煙,得有人陪我喝。
井底突然傳來極輕的鍾響,像有人用指甲刮過青銅。
李雲飛的手指在笛身上頓住。
他望著井裏漆黑的水麵,那裏映著他的臉,還有臉後麵兩個身影——一個抱著湯碗的白衣少女,正從霧裏走過來;另一個,是裹著外袍的蘇媚,正把他的手往袖子裏塞。
華山......柳如煙突然說。
羅盤剛才動了。她摸著腕間的機關,華山地脈的共鳴最烈,像在敲門。
山風卷著晨霧掠過井口,李雲飛把笛子放進懷裏。
他站起身,蘇媚立刻扶住他胳膊,柳如煙推著輪椅跟在後麵。
月光下,三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往村外的山道上走。
山道盡頭,霧更濃了。
誰也沒注意到,井底水麵的倒影裏,那枚青竹笛正發出幽光——笛聲混著鍾聲,飄向了北方。
那裏有座山,山頂積著終年不化的雪,此刻,雪地裏的劍塚石碑上,那道血痕,又裂開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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