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彼此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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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觀音忽然解開領子,又擼起袖子,她大臂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這傷口從她的肩頭延伸下來,柳老夫人眸光暗閃,她堪堪的避開了那傷口。
    隻是吃茶,清了清嗓子:“陳年舊事,你那傷口是當初伺候你的奶母不夠盡心,用熱水燙了這傷口,那奶母你母親當時就被打了板子,交給人牙子發落出去了。”
    晏觀音又把袖子放下來,她似笑非笑:“哦,我沒問這個。”
    “那你到底要問什麽!”柳老夫人心裏頭已經惱怒了,她反應過來,知道自己這個說客方說的話,是半點兒沒有動搖晏觀音的心。
    伴隨著方才其坦露的傷口,柳老夫人猜測,晏觀音這是要翻舊賬,挑柳望的錯了,她立刻便道:“怎麽如此的,小小年紀心思沉重,你怎麽能這麽冷著無情,那是你的生身母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這樣冷眼旁觀母親的痛苦,便是最為不孝之人,以後是要墜入額鼻地獄的!”
    柳老夫人心裏還很失望的,起初她以為,她說了這麽多,晏觀音也應該是當著她的麵流些淚的。
    “是嗎。”晏觀音扯了扯唇角,她道:“我非稚嫩懵懂事世不知的蠢貨,要說起欠,可有的說了。”
    “晏家在南陽是祖祖輩輩傳下的,晏家富貴有名,晏家的公子相看媳婦,多少人爭著給,柳家剛來南陽,就能打敗一眾南陽人家,和晏家結上親。”
    晏觀音忽然輕笑一聲兒,柳老夫人臉色陰冷下來,她被晏觀音眼底的不屑灼的心裏不舒服。
    “柳家就算那時候做了生意,可和晏家比算得了什麽?何況緣分下相看,父親母親都未看上對方,可是,外祖父不舍這富貴,苦心鑽研了,百般調教女兒,讓我祖母先看上了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逼著也要將這婚成了。”
    柳老夫人沒說話,可是眼底一片猩紅,她不知道,晏觀音哪裏聽來的當年事。
    “臨到了頭兒,母親不願意嫁,正好父親也不願意娶,二人願意好聚好散,可是你們卻將晏家送來聘禮花的幹幹淨淨的,還得晏家幾艘海船,這便也嚐到了甜頭。”
    晏觀音跟著柳老太公管家學了不少,可她查看往年,總能看出,柳家的發家,全是靠著吃了不少晏家的東西才“壯大”的。
    晏觀音笑容越來越猙獰:“花了錢,這下完了,母親真的沒有回頭路了,橫豎都得嫁了。”
    “父親好賭,可母親也是,二人原來長輩約束還好,可是沒了家裏的長輩,便一發不可收拾,可那時候,母親受了委屈,她要和離!也是可以的!”
    晏觀音猛的抬高了聲音:“為什麽,你們不願意幫她,讓她如見不得光的老鼠躲躲藏藏十幾年,非等的她自己忍不下去了,逼著你幫她,你才又想起來她的苦楚!可你知道她苦,卻也隻是又來逼我,明明柳家沾盡了便宜!”
    柳老夫人的臉色漸漸的灰敗下來,她有些喘不上來氣兒,沉默半晌,她還是道:“你自己也是讀過書的,孟子說,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惟孝順父母,可以解憂。”
    柳老夫人說著一把扼住了晏觀音細軟的手腕兒,手掌慢慢鎖緊,語氣是咬牙切齒:“這輩子,你母親無論如何,給了你一條命,就光這一條命,你就是一輩子也償還不了。”
    她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大,晏觀音冷冷的將手抽回來,她的肌膚白嫩,此刻腕兒上已經紅了一片。
    柳老夫人冷道:“哦,你如今真是厲害,聖人名言會說,曆史故事也會說,同長輩頂嘴的功夫更是無人能比!”
    “我不是講故事,您心裏頭也清楚,我隻是說了,這些事實!”
    晏觀音猛咳了幾聲,嗓子疼的厲害,柳老夫人卻柳眉倒豎:“事實?什麽是事實!事實就該說嗎。”
    這個語氣,多少是有些惱羞成怒,柳老夫人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她忍著火兒:“事實是晏家那些人巴不得你早點兒死!而柳家給了你一口飯吃,沒有我,你能活到現在?!”
    聽柳老夫人吼叫,晏觀音沒回嘴,她的嗓子不舒服,便自拾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泄了一碗茶,
    柳老夫人看著晏觀音的動作,實際上這時候,她很想將晏觀音打出去,可是又不能,她便偏過頭去不語。
    可她又難受,不知道是不是人歲數大了,腿上不好了,這幾日她的小腿總抽疼著胸口也悶,說幾句話,就有些喘不上氣。
    幹脆,她也裝個不張嘴的,身子往後靠了靠,倚在迎枕上,鬆開兩條腿,自己伸手一下一下的揉著小腿。
    見晏觀音坐在那裏無聲無息的,冷麵看著自己,柳老夫人頓時隻覺得背上生出一股寒意。
    晏觀音清了清嗓子,心裏思索了一番,她壓下那些邪氣叢生的怒火兒,抬手將耳邊兒的碎發挽了挽,語氣溫和:“事父母幾諫,見誌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
    方那麽一番聲討,忽然又這樣兒說,柳老夫人當下是有些詫異,也有些心虛,她看著晏觀音投過來的眼神裏,都是審視的意味。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柳老夫人抿了抿唇。
    “就像您說的,算她給了我一條命,我今生就這麽一次,算是還了她,兩不相欠的好,不過事世艱辛,就成事,外祖母和母親就得聽我的安排。”
    晏觀音語氣冷漠。
    “你都將我逼到這個份兒上了,我還能不答應嗎。”
    柳老夫人說完,閉上眼睛,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兒,胸腔裏一片冷沁,手腳都有些麻木,再睜開眼睛,對上晏觀音黑白分明的雙眸,她不自覺地吞咽,竟然莫名的有些後悔今日這麽說一場了。
    她覺著,晏觀音就是生來專門對付她的。
    晏觀音吃了一口熱茶,嗓子沒有那麽難受:“至於之前說那麽多,也不過是讓咱們彼此心裏頭都清楚,這到底是誰欠了誰,誰的過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