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過去，禦花園中發生的一切仍在王珪腦海中反複回蕩。
    他坐在轎中，指尖無意識敲擊著膝蓋，腦海中盡是星君駕金光而降、言說傳道大唐的震撼場景。
    直到轎子一頓，外麵傳來管家恭敬的“老爺，到了”，他才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
    剛邁入王府大門，早已候著的兒子王敬弘便快步迎了上來。
    王敬弘三十出頭，麵容與王珪有七分相似，隻是氣質更為內斂。
    他一眼就瞧出自個兒父親麵色紅潤、眼神銳亮，嘴角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笑意，顯然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
    “父親，您回來了。”
    王敬弘躬身行禮，隨即低聲道：
    “您吩咐的事都已辦妥，所有在京的王家子弟，此刻全在東院候著了，無人缺席。”
    王珪沒直接答話，隻重重一拍王敬弘的肩，力道大得讓後者微微晃了一下：“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拉著兒子便朝裏走，腳步又快又急，顯是心情激蕩難耐。
    穿過幾重回廊，還未到東院，喧嘩聲已隱隱傳來。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幾乎要沸騰起來的氣氛。
    東院此刻已是黑壓壓一片，站了不下百人，皆是王家年輕一輩的精英子弟，男女皆有，年紀大的不過三十，小的才十五六歲，個個錦衣華服，氣度不凡。
    此時卻都失了平日的穩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臉上交織著好奇、興奮與一絲不安。
    “家主這麽急召我們來，所為何事？莫非邊關又起戰事了？”
    “不像，我看父親方才從宮中回來，臉色極好，定是好事。”
    “我聽聞今日禦花園有仙人降臨！陛下和重臣們都去了，莫非與此有關？”
    “仙緣！肯定是仙緣的事！聽說那聖山仙門要廣收門徒了！”
    “若是真的……要是能得仙緣，豈不是真能成仙？！長生不老，飛天遁地？！”
    王珪踏入院門的瞬間，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上百道目光齊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探究與期待。
    王珪走到眾人麵前的高階上站定，目光如電，緩緩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充滿渴望的臉龐，胸中豪氣頓生。
    五姓七望？千年世家？
    從今往後，這些俗世的尊榮都比不上“仙門王氏”這四個字！
    他王家，必要在這煌煌仙道大世中，搶占先機！
    “我等拜見家主！”
    院內眾人齊聲行禮，聲浪震得院角古樹的葉子都簌簌作響。
    “免禮。”
    王珪抬手，聲音洪亮，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
    “今日急召爾等前來，非為凡俗瑣事，而是有天大的仙緣，要告知爾等，需我王氏舉族之力，共襄盛舉！”
    底下頓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雖然沒人敢大聲喧嘩，但彼此交換的眼神都充滿了“果然如此”的意味。
    王珪卻不急於宣布，反而先轉頭問向身旁的王敬弘，聲音沉了幾分：
    “鄭家那邊，眼下如何了？”
    他此言一出，院內瞬間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王敬弘心神一凜，知道這是父親在借他之口敲打眾人，立刻挺直腰背，清晰回道：
    “回父親，陛下已下旨。鄭家在長安所有直係、旁係子弟，已全部拿下詔獄，所有產業，包括商鋪、田莊、府邸，均已查封。”
    “程咬金將軍親自率領右武衛精兵，已於一個時辰前開拔，直奔滎陽而去，想必是要犁庭掃穴，徹底清除鄭氏本宗。”
    “嘶——”
    院內頓時響起一片抑製不住的抽氣聲。不少人臉色發白，眼中透出驚懼。
    誰都沒想到陛下下手如此果決、如此狠辣！那可是滎陽鄭氏！百年望族，竟一日之間就要傾覆？
    王敬弘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聲音放緩了些：
    “不過，據百騎司傳出消息，其他世家之中所娶的鄭家女眷，暫未波及，仍可安居。”
    這話讓不少人暗暗鬆了口氣，尤其是一些母親出自鄭家的子弟，臉色好看了不少。
    王珪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李世民這一手，既是雷厲風行的雷霆之威，彰顯皇權與仙威不容侵犯，又留了三分餘地，沒有把事情做絕，免得所有世家兔死狐悲，聯合反彈。
    恩威並施，確是帝王手段。
    “還有兩日，便是曲江池求仙大會。”
    王珪將話題拉回，聲音再次拔高。
    “此乃千古未有之機遇！我王家必須搶占先機，爭奪更多仙桃，為我族人爭取更多仙緣！敬弘，我讓你緊急調集的銀錢糧秣，如何了？”
    這才是家族立足的根本，沒有資源，一切都是空談。
    王敬弘立刻回道：
    “父親放心！兒已派三批得力家臣，攜帶您的親筆信，快馬加鞭趕往太原。”
    “同時飛鴿傳書也已給兄長送去，信中詳述了長安劇變及其中利害。兄長必知輕重，此刻，第一批錢糧想必已在緊急調撥，趕往長安的路上！最遲明日黃昏前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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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得不錯！甚好！”王珪臉上終於露出明顯的讚許之色，這個兒子，辦事越來越沉穩周到了。
    他再次麵向院內所有子弟，目光灼灼，聲音因激動而更顯洪亮：
    “除此之外，今日在禦花園，我等皆親眼得見星君駕臨！金光遁天，瞬息無蹤……乃是真正的在世仙人！”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盡管有所猜測，但由家主親口證實，震撼力依舊無與倫比。
    王珪享受著眾人震驚的目光，繼續投下更大的驚雷：“而且，星君慈悲，有意將修仙妙法，傳遍整個大唐！”
    “什麽？！傳道整個大唐！？”
    王敬弘震驚得脫口而出，眼睛瞪得滾圓。
    “那、那豈不是人人皆可修仙？！這…這怎麽可能？！”
    院中更是瞬間炸開了鍋，壓抑的議論聲轟然爆發：
    “人人修仙？我的天！”
    “我等…我等是不是也有機會了？！”
    “可修仙不是需要靈根嗎？不知我等資質如何……”
    “若是人人皆可修，那仙緣還有什麽珍貴？”
    “肅靜！”王珪一聲低喝，蘊含著久居上位的威嚴，立刻壓下了所有喧嘩。所有人屏息凝神，等著他的下文。
    “星君賜下無上仙法，名曰《凡塵訣》！”
    王珪環視眾人，一字一句道。
    “並令我等待世家，派出族中子弟，深入鄉裏，教導天下百姓識字、誦經、修習此法！”
    王敬弘愣了一下，臉上興奮稍退，帶上了一絲疑慮和精明算計：
    “父親，此舉耗費人力物力巨大，近乎於我世家義務勞作，於…於我王家，有何實質好處？”
    他問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問，許多子弟都露出思索表情。
    “好處？自然有天大的好處！”
    王珪眼中精光一閃，聲音陡然變得激昂。
    “星君親口承諾：哪家教化百姓越多，功績越顯，星君便會賜下越重的仙緣！靈丹、法寶、甚至…甚至允諾，助我世家培育出金丹修士！”
    “金丹修士！？”
    王敬弘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那點疑慮瞬間被巨大的震撼衝得無影無蹤。
    他早已不是對修仙一無所知的凡人，深知金丹意味著什麽——壽八百載，飛天遁地，神通廣大，近乎陸地神仙！
    若王家能出一位金丹修士，何愁家族不興？千年基業算什麽？仙門世家才是萬世之基！
    底下子弟更是激動得難以自持：
    “金丹！？”
    “隻是去教書…就能換來家族出金丹修士的機緣？”
    “這…這…星君未免也太…太慷慨了！”
    “這差事，搶破頭也要去啊！”
    王珪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他目光掃過全場，揚聲道：
    “所以，自即日起，凡我王家子弟，無論嫡庶，無論男女，隻要還能喘氣，識文斷字，就都得給我準備去教書！”
    “每教會一人，便記一功，登記造冊！誰教得多，教得好，家族重重有賞，將來仙緣分配，亦優先考慮！”
    他這番話，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熱情。原本還有些矜持的嫡係子弟，此刻眼神也都火熱起來。這不僅僅是家族任務，更關乎自身前程！
    王敬弘消化著這巨大的信息量，仍有些轉不過彎，下意識地問：
    “父親，若《凡塵訣》人人可修，那我等還需拚命去爭那聖山修行名額嗎？是否…”
    “蠢貨！”
    王珪罕見地沉下臉斥責。
    “這《凡塵訣》乃普惠眾生之基，是大路貨！”
    “豈能跟入聖山、拜星君、修習正統無上仙法相提並論？兩者天壤之別！這兩件事，一樣重要！”
    “爭奪名額，是為家族爭頂尖戰力、爭未來地位；傳播《凡塵訣》，是為家族積無量功德、換星君青睞、夯實根基！豈可偏廢？”
    他原本還打算，若家族搶到名額，自己便辭去官職，親自前往聖山修行，畢竟他吃過仙桃，根基已固，前景遠大。
    但現在他改了主意——隻要坐鎮家中，督促子弟廣傳仙法，為家族賺取星君許諾的“無量機緣”，將來何愁不能得道？或許比親自入山修行更快！
    王敬弘被斥得麵皮一紅，連忙低頭：“是孩兒愚鈍了，父親教訓的是。孩兒定親自督促，絕不敢懈怠。”
    “嗯。”王珪神色稍霽，最後肅然道。
    “最後告知爾等一事。如今陛下已得仙祖真正認可，攀上仙緣，皇權仙威一體，勢不可擋。”
    “從今往後，我王家行事，須更加謹慎收斂，恪守臣子本分，一心仙道，莫要行差踏錯。”
    “如今大唐，每日劇變，新舊交替，我等世家若不想被時代淘汰，就得緊跟陛下與星君的步伐！一步慢，步步慢！都聽明白了否？”
    “謹遵家主之命！”眾人轟然應諾，聲音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一絲緊迫感。
    “好了，都下去準備吧！敬弘，你隨我來，詳細商議人員調度與錢糧分配。”王珪揮了揮手。
    眾人心思各異地散去，三五成群，激動地議論著，每個人臉上都泛著紅光，眼神發亮，仿佛已經看到了無限光明的未來。
    同樣的動員與震撼，也在長安城各大世家的深宅大院中接連上演。
    無論世家大小，皆被這突如其來的仙道宏圖砸得暈頭轉向，隨即便是瘋狂的算計與籌備，暗地裏皆攢足了一股勁，誓要在這場千古未有的仙緣大變中，為家族搶占最有利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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