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滌蕩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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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來得格外遲,銅鑼灣的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粘稠,連霓虹燈閃爍的頻率都似乎帶著不安的躁動。持續數年的暗流洶湧,終於在港英政府迫於壓力決心“整肅治安”的鐵腕下,演變成一場摧枯拉朽的黑色風暴。
    “雄記潮州打冷”的招牌被粗暴地拽下,砸在汙水橫流的地上,碎裂的霓虹燈管滋滋冒著最後的電火花。昔日喧囂鼎沸的二樓包廂,此刻一片狼藉。賬本、賭具、散落的現金和幾包白色粉末被警員迅速裝入證物袋。吳誌雄雙手被反銬在背後,頭發淩亂,臉上那道標誌性的刀疤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卻也掩不住眼底的灰敗。他掙紮著被兩個身材魁梧的o記探員押下樓,昔日簇擁在身邊的馬仔們早已作鳥獸散,或者同樣戴上了冰冷的手銬。警車的紅藍警燈在門外瘋狂旋轉,將他的臉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
    “潮義安”在駱克道的老巢被破門而入的飛虎隊強攻,槍聲短暫而激烈;“和群”的話事人試圖從後巷碼頭乘快艇跑路,被早已埋伏的水警堵個正著;“廣聯盛”幾個頭目藏身的廉價賓館,被重案組精準包抄,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銅鑼灣的街頭,警笛長鳴,此起彼伏。黑色的衝鋒車堵住了一個又一個路口,荷槍實彈的警察如潮水般湧出,目標明確地撲向一間間掛著娛樂場所幌子、實則由黑幫操控的夜總會、麻雀館、桑拿浴室。玻璃被砸碎的聲音、驚恐的尖叫聲、警察嚴厲的喝令聲、垂頭喪氣被押解出來的“大佬”和“馬仔”…… 共同奏響了銅鑼灣地下秩序崩塌的哀歌。報紙頭版連篇累牘地報道著“雷霆掃黑”、“重拳出擊”、“銅鑼灣毒瘤被鏟除”。
    高級警司陳細九站在波斯富街與駱克道的交界處,身後是忙碌著收隊的警員和閃爍著警燈的車輛。他身上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臂彎,領帶扯鬆了,臉上帶著連日高強度行動後的深深疲憊,眼窩深陷,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如同剛剛完成狩獵的頭狼。空氣中還殘留著硝煙、汗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這場持續數月的風暴,他是衝在最前線的矛尖,親手將許多盤踞多年的“大佬”送進了赤柱的鐵窗。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濁氣,摸出煙盒,卻發現已經空了。他煩躁地捏扁了煙盒,正要轉身吩咐下屬去買,眼角的餘光卻猛地定住了。
    就在斜對麵,“雙喜涼茶鋪”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陰影與光亮的交界處。
    米白色的亞麻西裝套裙,利落的深栗色短發,身姿挺拔如鬆。正是十三妹。她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涼茶,沒有喝,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片剛剛經曆過風暴洗禮的街道。她身後半步,站著一位同樣穿著灰色便裝、眼神警惕的女護衛,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
    陳細九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瞬間停滯。所有的疲憊仿佛被電流擊穿,他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幾乎是本能地,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帶著舊日江湖煙火氣的稱呼,脫口而出:
    “十……十三姨? 您...回來了”
    聲音不大,甚至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和遲疑,但在驟然安靜下來的收工現場,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幾名警員和十三妹的耳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忙碌的警員們動作頓住了,驚愕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街對麵那個氣度不凡的女人。誰能讓這位剛剛指揮了雷霆掃穴、令黑道聞風喪膽的“陳sir”,露出如此複雜的神情,甚至用上“姨”這樣的舊稱?
    十三妹聞聲,緩緩轉過頭。她的目光平靜地越過街道,落在陳細九那張寫滿疲憊和驚愕的臉上。昏黃的燈光在她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柔和的陰影,卻無損那份沉澱的威嚴。她看著陳細九,沒有立刻回應,眼神裏帶著一絲審視,一絲追憶,最終化作一絲難以言喻的了然和……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讚許?
    幾秒鍾的沉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於,十三妹的嘴角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極淡、卻足以打破凝固空氣的弧度。她沒有糾正陳細九的稱呼,也沒有應聲,隻是對著他,極輕微地點了點頭。那點頭的動作很輕,卻像一枚印章,蓋在了這個特殊的時刻。
    然後,她收回目光,仿佛隻是看了一場尋常的街頭戲碼,低頭,慢條斯理地啜飲了一口碗中溫熱的涼茶。苦味在舌尖蔓延開,帶著一絲回甘。
    陳細九僵在原地,手臂上搭著的西裝外套似乎有千斤重。那句脫口而出的“十三姨”像一個信號彈,將他與那個被刻意塵封的舊時代猝然連接。他看著十三妹平靜飲茶的側影,看著她身後那位如同磐石般的女護衛,再環視周圍那些剛從硝煙中走出、此刻卻因這意外一幕而顯得茫然的部下,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舊日敬畏的殘影,有對眼前這位傳奇女子安然無恙的慶幸,更有一種新舊時代在此刻詭異交錯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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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恢複了警司應有的冷峻。他沒有再看向街對麵,而是轉過身,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後的放鬆:“收隊!把證物和人犯都帶回去!今晚o記通宵開工!”
    警員們如夢初醒,迅速行動起來。引擎發動,警燈再次閃爍。
    陳細九大步走向自己的指揮車,拉開車門,在彎腰坐進去的最後一刹那,他的目光還是不受控製地、飛快地掃了一眼街對麵。
    十三妹依舊站在那裏,端著涼茶碗,身影在夜色和燈光的交界處顯得格外清晰。她似乎也在目送著警車的離去,又似乎隻是在品味著茶湯裏那抹獨特的苦與甘。
    車門關上,隔絕了視線。引擎轟鳴,車隊緩緩駛離這片剛剛經曆劇變的街區。
    “陳sir叫十三妹‘十三姨’!”
    “就在‘雙喜’門口!好多兄弟都看見了!”
    “那位‘玫瑰’就看著,還點頭了!”
    這驚鴻一瞥的一幕,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極短的時間內,從警隊內部迅速擴散到整個銅鑼灣殘存的地下網絡。其震撼力,甚至超過了掃黑行動本身。
    對於那些僥幸逃脫、正惶惶如喪家之犬、試圖尋找新靠山或謀劃卷土重來的漏網之魚而言,這無疑是一盆徹骨的冰水,澆滅了最後一絲僥幸。
    連陳細九這樣位高權重、親手剿滅眾多大佬的“煞神”,都要尊稱一聲“姨”,甚至帶著一絲舊日晚輩的敬畏!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那位“玫瑰”,她的地位,她的能量,遠遠超出了他們這些隻能在街頭打滾的“矮騾子”的想象極限!她不僅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場風暴,甚至可能……她本身就是風暴之後,銅鑼灣新秩序中一個無法撼動的存在!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外逃的名單上又多了幾個名字,一些原本還在觀望、試圖低價接手被查封或幫派遺棄產業的灰色人物,也徹底偃旗息鼓。
    “姑姑,外麵都在傳……”吳君如端著一碟剛出爐的蛋撻走進涼茶鋪後間的小廳,語氣帶著驚奇和興奮。
    十三妹正坐在一張老式的酸枝木書桌後,桌上攤開的是幾份銅鑼灣核心地段商鋪的產權文件和最新的估價報告。她剛從加勒比的賬戶調集了數千萬港幣的現金,如同蟄伏的巨鯨,張開了它的口。聽到侄女的話,她頭也沒抬,目光依舊停留在文件上,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那喧囂的傳聞隻是窗外飄過的一縷風。
    “那些鋪子,”吳君如放下蛋撻,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潮義安’在百德新街那個旺鋪,‘和群’在羅素街的舊樓,還有好幾間位置絕佳的,現在都掛在拍賣行,價格比市價低了好多!聽說原主人都跑路了,或者被抓了,銀行急著出手!”
    十三妹終於從文件中抬起頭,拿起一塊溫熱的蛋撻,咬了一口,酥皮簌簌落下。她眼中沒有波瀾,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和掌控全局的沉穩。
    “價格低?”她咀嚼著香甜的蛋撻,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那是因為他們隻看到了眼前的狼藉,沒看到風暴過後的晴朗。”
    她放下蛋撻,拿起鋼筆,在幾份文件上利落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黃十三。這是她行走江湖前的本名,如今,它將堂堂正正地刻在銅鑼灣的地契之上。
    “阿如,”她看向侄女,眼神銳利而充滿期許,“準備好錢,明天跟我去拍賣行。”
    “我們,該收地了。”
    涼茶鋪昏黃的燈光,透過玻璃窗,溫柔地灑在門前的花崗岩台階上,將地上殘留的、早已被雨水衝刷得幾不可見的、昔日黑幫追砍留下的淡淡痕跡,徹底覆蓋。銅鑼灣的夜,從未如此“幹淨”過。而一場沒有硝煙的商戰,在警笛聲遠去後,正悄然拉開帷幕。十三妹的“玫瑰軍團”,將以另一種方式,重新紮根於這片她曾為之血戰、也必將為之守護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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