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的右手還在抖。
    黑水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嗞嗞冒煙。他左手扶著牆，腳下一滑差點跪了，咬牙撐住才沒栽進去。腦子裏嗡嗡響，跟有群蒼蠅在鑽似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穆映雪走在前頭半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慫貨剛才還牛氣哄哄地指揮屍體撞牆，現在倒像個剛從水溝裏撈出來的病狗，連站都站不穩。
    甬道越往裏越窄，黑霧濃得幾乎吞了陽燭的光。兩人隻能貼著牆邊挪，誰也不敢亂動。
    “你還能走不？”穆映雪終於開口。
    “能。”江麽咧嘴，“死都死過兩回了，這點反噬算啥？閻王都管不著我作死，這波血虧但穩賺。”
    話是這麽說，他聲音都發虛。
    穆映雪冷哼一聲，往前又走幾步，突然停住。
    前麵有個小石室，比甬道寬點，牆上還有個凹槽，像是放燈的地方。她把陽燭插進去，火光勉強撐開一片亮圈。
    江麽一屁股靠著牆坐下，喘了兩口氣，抬手抹了把臉。濕的。不是汗，是屍水滲出來的陰寒水汽。
    他低頭看右手，五指還在抽，指甲縫裏往外冒黑絲。
    “操。”他低聲罵，“係統你能不能給點提示？下次覺醒別整這麽費腦子的活兒。”
    沒人回他。
    他知道係統不會說話，那行血字也早沒了。現在全靠他自己撐著。
    他伸手去摸腰間乾坤袋，想掏塊幹布擦手，結果袋子鬆了扣，嘩啦一下歪到一邊。
    一塊玉佩滑出來，卡在衣領口，晃了半截。
    月白色，蟠龍紋，邊緣有道細裂。
    穆映雪眼尖，一眼就看見了。
    她猛地轉身，一把按住玉佩，力道大得直接掐進江麽脖子。
    “等等！”她聲音壓低，“你這東西哪來的？”
    江麽一愣，下意識抬手護住玉佩：“你幹嘛？非禮啊！”
    “少扯。”穆映雪手指沒鬆，“這玉，哪兒來的？”
    “我媽留的。”江麽苦笑，“她說……別讓人看見。”
    “你媽？”穆映雪眯眼，“江海天的夫人？早年病逝那個？”
    “對。”
    “那你媽姓什麽？族譜呢？”
    “不知道。”江麽搖頭，“從小就沒見過族譜。這玩意兒她臨死前塞我手裏的，就一句話——‘你是不該出生的人’。”
    穆映雪盯著他，眼神變了。
    她額飾下的儺紋開始發燙，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這塊玉，她在儺族古卷裏見過。
    前朝皇族嫡係血脈信物，隻有正統繼承人才能持有。而且，這種玉一旦靠近命官殘魂，會自己發熱發光，甚至引動天軌裂縫。
    而江麽不僅拿著它，還能死而複生，操控屍水，五指變絞索……
    這些事單獨看是邪門，合在一起，就是命軌被改過的痕跡。
    她冷笑：“所以你爹讓你當個廢物少爺，天天混吃等死，真是用心良苦？”
    江麽沒吭聲。
    他其實也懷疑過。
    江海天堂堂鎮邊將軍，戰功赫赫，為啥偏偏對他這個兒子恨鐵不成鋼？每月派暗衛盯著他不說，還不讓他碰任何修行典籍。
    以前他以為是爹嫌他不爭氣。
    現在想想，更像是……在藏他。
    “你到底是誰？”穆映雪逼近一步，刀柄輕叩地麵，“江府的少爺？還是別的什麽人？”
    “我是江麽。”他抬頭，眼神有點晃，“身份證上寫的清清楚楚，江府嫡係，男，二十歲，學渣，無業遊民，靠死換本事。”
    “少裝瘋賣傻。”她拔刀，橫在他喉前，“交出來，讓我驗一眼真偽。”
    刀鋒貼著皮膚，涼。
    江麽沒躲。
    他抬手，輕輕推開刀刃，動作慢，但穩。
    “你要真劈，我現在就能躺下再死一次。”他說，“反正剛複活，能量滿格，再來一回也不虧。”
    穆映雪盯著他。
    這家夥平時慫得要命，關鍵時刻反而不怕死。
    可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在藏東西。
    她收刀入鞘，冷冷道：“行。但你記住，若這玉牽扯到儺族秘祭，或是地脈封印的背叛者……我不介意先砍了你，再查真相。”
    說完，她轉身就走。
    腳步重，像是踩在心頭。
    江麽坐在原地，沒動。
    他低頭看著那塊玉，慢慢把它塞進懷裏，貼著心口的位置。
    “媽。”他低聲說，“你說的‘不該出生’……是不是因為，我根本不是江海天的兒子？”
    沒人回答。
    他閉了閉眼，撐著牆站起來。
    腦袋還是暈，但比剛才好點。
    他往前走，追上穆映雪。
    兩人繼續往深處走。
    甬道越來越低，最後得彎腰才能前進。空氣裏有股鐵鏽味，混著腐土的氣息。
    江麽的右手還在滴黑水，但他已經懶得擦了。
    走著走著，他忽然發現，玉佩貼身放著的地方，有點溫。
    不是燙，是暖。
    像是……有心跳在共振。
    他沒聲張。
    穆映雪也沒回頭。
    但她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什麽。
    前麵黑霧更濃，幾乎看不見路。
    陽燭的光隻剩豆大一點。
    江麽剛邁出一步，腳底突然一滑。
    他本能地伸手抓牆，結果指尖劃過石頭，留下三道黑痕。
    穆映雪立刻回頭，刀已出鞘一半。
    “怎麽了？”
    “沒事。”江麽站穩，“就是這地……太滑。”
    他說完，低頭看腳。
    鞋底沾了層灰，但底下那塊石板，顏色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偏紅。
    像是浸過血。
    他蹲下，用手蹭了蹭。
    灰掉了，露出下麵一道刻痕。
    短短一豎，旁邊加個點。
    他認得這個符號。
    小時候在母親房裏見過類似的，畫在一本破書的角落。
    那是……儺族古文字。
    意思是“門”。
    他抬頭，看向前麵的黑霧。
    那裏應該有東西。
    還沒等他開口，穆映雪突然抬手，止住他前進的動作。
    她盯著前方，聲音很輕。
    “你聽見了嗎？”
    江麽屏住呼吸。
    沒有風聲。
    沒有滴水。
    隻有一種極細微的震動，從地底傳來。
    像是……有人在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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