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耳後那滴屍水剛落地，整個人就抽了。
    停屍房的棺材板在他身下咯吱響，像是隨時要散架。他右手五指哢哢作響，絞索指自動繃直，指尖滲出黑水，順著棺沿滴到地上。每滴一滴，火苗就跳一下——袖子裏那半截陽燭還活著，命就還在。
    “這波血虧。”他咧嘴，疼得直抽氣，“死一次漲本事，可沒說死完還得爛脖子啊。”
    他撐著棺壁坐起來，右肩的黑線已經爬到下巴，皮膚底下鼓著，像有東西在往腦子裏鑽。他咬牙，從乾坤袋摸出一塊濕布，裹住傷口。布一貼上去就發黑，滋啦冒煙。
    “穆映雪給的這玩意兒……頂不了多久。”
    他閉眼，用意念點開係統界麵。血字浮在眼前：【陰職能力：屍語術殘）｜屍水爆未激活）｜鬼瞳冷卻中）】
    “行吧，能說話就行。”
    他低聲念咒，聲音像從地縫裏擠出來的：“哥們兒，借個道，活人辦事，死人別攔。”
    屋裏幾具陪葬屍動了動，齊刷刷轉頭看向門口。遊魂也飄起來，聚成一團灰霧，擋在窗前。
    “謝了。”江麽翻出棺材，腳一軟差點跪地。他扶牆站穩，順手把陽燭殘芯塞進嘴裏叼著，一手扶著牆根往前蹭。
    西院牆角，銀鈴輕晃了一下。
    他知道穆映雪在等。
    兩人在通風暗道碰頭。她遞來一套仆役衣服，他換上時發現袖口全是泥。
    “你這胳膊快廢了。”穆映雪皺眉。
    “廢不了。”江麽笑，“閻王收不走的東西，鬼婆婆也拿不走。”
    她沒接話，隻把濕布重新裹好，動作利落。
    “新娘在繡樓，三層東廂，門上有拘魄鎖。”她說，“我埋了三處預警陣，守衛兩刻鍾換一次崗，現在是空檔。”
    江麽點頭，兩人貼牆走，穿過花園角落。風一吹，他右耳根一陣刺痛，黑線又往上爬了半寸。
    繡樓門前，江麽蹲下，從傷口擠出一滴屍水，滴進鎖孔。
    嗤——
    陰鐵鎖瞬間腐蝕，門縫裂開一道縫。
    穆映雪退到樓梯口望風，手指搭在刀柄上。銀鈴在她腰間，一動不動。
    江麽推門進去。
    屋裏沒人點燈，隻有窗外透進一點月光。床角蜷著個人，穿紅嫁衣，手腳都纏著紅繩，頭發亂披著，臉埋在膝蓋裏。
    他走近兩步，剛想開口，那人忽然抬頭。
    是個年輕姑娘，臉色白得嚇人，嘴唇發紫，眼裏全是淚。她張嘴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江麽掏出半截陽燭，輕輕點她眉心。
    燭火一閃，姑娘眼神突然清明。
    一段話直接撞進他腦子裏：我不是自願的……我叫柳芸，家住城南柳家巷……王德福說我命格純陰，能通地脈……可我家人都被他抓了……他說要用我的血，喚醒‘地底的東西’……
    江麽眼皮一跳。
    “你是癸水命格？”
    姑娘哆嗦著點頭。
    他又問：“你身上……有沒有紋身？或者胎記？”
    她猶豫一下，慢慢拉下左邊衣領。
    肩頭露出一道暗紅色紋路。
    蜿蜒如蛇，邊緣扭曲，像是被人硬生生刻進去的。
    江麽瞳孔一縮。
    “這不是普通血契……是被篡改過的儺紋。”
    他立刻回頭，低吼：“穆映雪！”
    門被踹開。
    穆映雪衝進來，一眼盯住那血紋，臉色變了。
    “這紋路……和我娘留下的古卷一樣！”她聲音發緊，“她是被選中的祭品，不是新娘，是鑰匙！”
    江麽腦子嗡了一聲。
    “鑰匙？開什麽的鑰匙？”
    “封印。”穆映雪盯著那紋，“有人想用她的血，激活地脈怨氣，打開地下封印。”
    柳芸聽見，渾身發抖，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她抬起手，蘸了自己手腕上的血，在地上畫了個符號。
    殘缺，歪斜，但輪廓清晰。
    江麽認出來了。
    “鎮靈契？”
    “變體。”穆映雪冷笑，“這是強行抽取血脈力量的邪術，一旦儀式開始，她會先瘋，再死，最後血被抽幹。”
    樓下傳來腳步聲。
    兩人對視一眼，江麽立刻吹滅陽燭。
    屋裏陷入黑暗。
    柳芸呼吸急促，血紋開始發燙，紅光隱隱透出皮膚。
    “不行，她壓不住了。”江麽低聲道，“再這樣下去，整座府邸都會感應到異樣。”
    穆映雪沒廢話，拔刀劃破指尖，一滴血落在血紋上。
    紅光瞬間暗了下去。
    “我隻能壓一會兒。”她說，“最多半個時辰。”
    江麽靠牆喘氣，腦袋越來越沉。右臉已經開始發麻，屍水順著脖子往下流。
    “王德福背後有人。”他咬牙，“那個戴青銅麵具的，拿的是屍麵郎君令。這不是簡單的陰婚，是借命格獻祭，啟動地脈陣法。”
    穆映雪點頭：“他們選她，是因為她有異族血脈，能引動封印之力。”
    柳芸看著他們，嘴唇顫抖。
    江麽看著她：“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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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頭，又緩緩點頭，寫下兩個字：祖母。
    “你祖母是誰？”
    她蘸血繼續寫：柳家……曾是儺族旁支……血脈斷了三代，但他們還是找到了我。
    穆映雪倒吸一口冷氣。
    “難怪血紋能激活……她是純血後裔。”
    江麽冷笑：“王德福這老東西，表麵娶妻，實則挖墳。拿活人當引子，開地脈，通陰縫，夠黑。”
    穆映雪盯著柳芸：“你信我們嗎？”
    姑娘用力點頭。
    “信我們就聽指令。”江麽掏出玉管，“若我再死一次，你帶著她先撤，去城外破廟等我。”
    “少廢話。”穆映雪一把搶過玉管塞進懷裏，“你活著我才信你能回來。”
    江麽咧嘴：“行，那我就勉為其難，多活一會兒。”
    樓下腳步聲遠去。
    三人屏息。
    柳芸突然抓住江麽的手，眼神驚恐，指著自己胸口。
    江麽一愣：“怎麽了？”
    她張嘴，喉嚨裏擠出一個字：“熱……”
    穆映雪伸手按她手腕，臉色驟變。
    “血紋又醒了。”
    江麽低頭看，那紋路正在皮下蠕動，紅光透過嫁衣透出來，像活的一樣。
    “壓製不住了。”穆映雪咬牙，“得想辦法切斷聯係。”
    江麽盯著那紋，忽然伸手，把自己的血抹在上麵。
    黑血混著紅血，紋路猛地一顫，紅光炸了一下，隨即黯淡。
    “行了。”他鬆手，“暫時封住了。”
    穆映雪看他：“你幹嘛？”
    “試試唄。”江麽擦手，“我這係統專收橫死怨氣，說不定能壓住邪術反噬。”
    柳芸喘著氣，臉色稍微緩和。
    江麽靠牆坐下，腦袋一沉一沉。
    右臉已經完全麻木，屍水從嘴角滲出來。
    他知道，這次死得有點久，身體快撐不住了。
    但線索拿到了。
    新娘不是普通人。
    她是異族後裔，血紋被篡改，命格被利用，家人被控製。
    這場陰婚，根本就是一場獻祭。
    而幕後之人，不止王德福。
    還有那個戴青銅麵具的家夥。
    屍麵郎君令……
    他眯起眼。
    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穆映雪蹲在窗邊，銀鈴在手，耳朵豎著聽動靜。
    江麽抬頭看她背影，忽然笑了下。
    “你說……咱倆這算不算搭檔？”
    她頭也不回：“你再廢話，我就把你扔這兒。”
    江麽嘿嘿笑：“行，那我就不說了。”
    他閉眼，手指無意識摩挲袖口那截陽燭。
    燭芯還在跳。
    命還在。
    還能打。
    柳芸靠在牆邊，睜著眼，不敢睡。
    血紋安靜了，但她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地底下，醒了。
    江麽突然睜開眼。
    “不對。”
    穆映雪回頭：“啥？”
    “這紋路……”他盯著柳芸肩頭，“它不是被壓製，是在等。”
    等什麽？
    等子時三刻。
    等儀式開始。
    等血流幹。
    他猛地站起身，右腿一軟，單膝跪地。
    屍水從指尖滴下，砸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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