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燭滅了。
    江麽心口那點熱乎氣兒跟著沒了，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見。他手還插在胸口，絞索指卡在肋骨縫裏，血不往外噴，反倒往裏縮，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糟了。”他心裏剛冒這倆字，身上就炸開一陣疼。
    不是皮肉疼，是骨頭縫裏往外鑽的癢，是腦漿子被人拿勺?著攪。一群鬼影撲上來，沒碰他身子，直接往天靈蓋裏鑽。他聽見自己腦袋裏嗡嗡響，像有上千個人同時在耳邊哭嚎。
    穆映雪刀風掃過，紅光一閃，幾隻鬼影炸了。可更多的補上來，繞過她，直奔江麽。
    “江麽！撐住！”她吼了一聲，聲音都劈了。
    江麽想回一句“穩了”，結果張嘴吐了口黑沫子。他感覺自己的魂被拽出了殼，飄在半空，眼睜睜看著自己跪在骨堆上，頭歪著，嘴裏流血。
    鬼婆婆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飄來：“命官之血，也擋不住萬鬼吞魂。”
    話音落，幾百隻鬼手穿進他胸膛。不是紮，是撕，專扯三魂七魄。他五感全崩，耳朵裏灌滿哀嚎，眼睛看見一片血符亂閃，鼻子聞到燒焦的頭發味兒，舌頭嚐到鐵鏽味兒，連皮膚都開始一塊塊往下掉。
    係統那行血字突然蹦出來：【死亡判定：達成。能量充能100】
    下一秒，一股陰氣從尾椎骨竄上來，衝進腦門。他喉嚨一緊，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怪叫，調子彎七八拐，聽著不像人聲。
    “呃……啊……咧嗚……”
    每喊一個音，四周鬼影就頓一下。有個離得近的，正要撲穆映雪，忽然停住，歪著頭聽他說話。
    穆映雪一刀劈空，回頭看見江麽跪在地上，嘴一張一合，聲音越來越邪。
    “你瘋了？！”她一腳踹他後肩，“再嚎我真砍了你！”
    江麽被踹趴下，臉砸在枯骨上，嘴裏還在往外冒那些怪音。他根本控製不了，像是有人在他嗓子眼裏按了個開關。
    鬼婆婆猛地厲喝：“打斷他！那不是咒，是通魂！”
    命令一出，所有鬼影調頭，全朝江麽撲去。
    穆映雪雙刀掄圓了，紅光橫掃，硬生生劈出個圈。她背靠石柱，把柳芸護在身後，咬牙切齒：“江麽你他媽快閉嘴！你想把它們全招來嗎！”
    江麽趴在地上，雙手抱頭，太陽穴突突跳。他感覺腦子快炸了，可嘴還是不停，越說越順，那些音節像是刻在他骨頭裏的，自動往外蹦。
    “……薩摩……多羅……尼伽……”
    最後一個音落下，最近那隻鬼影突然不動了。它站在原地，殘破的衣角晃了晃，然後——往後退了三步。
    穆映雪愣了。
    她親眼看見，那鬼影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頭盯著江麽，嘴裏竟也擠出幾個含糊的音。
    江麽喘著粗氣，嘴角全是血沫。他抬起眼皮，看著那隻鬼，腦子裏轟地一聲，一段畫麵猛砸進來：
    ——古墓塌了，石梁砸斷鐵鏈，一群穿官袍的屍體從裂縫裏爬出來，手裏抓著鎖魂釘，往地底拖人。有個女人被倒吊著，血順著腳尖滴進祭壇，嘴裏念著誰也聽不懂的詞……
    畫麵斷了。
    江麽仰頭就倒，後腦勺磕在骨頭堆上，嘴裏還掛著那股怪音的尾調。
    穆映雪一把將他拽過來，塞進自己胳膊底下。她刀尖指著那隻退後的鬼影，另一隻手掐住江麽脖子：“醒醒！再裝死我抽你！”
    江麽喉嚨動了動，擠出一句：“沒……裝……它們……聽懂了……”
    話沒說完，一口黑血噴出來。血沒落地，化成灰霧，被那隻鬼影吸了進去。
    那鬼影渾身一震，忽然抬手，指向窟頂某個方向，嘴巴開合，又說了幾個音。
    江麽瞳孔抖了一下。
    他聽懂了。
    不是用耳朵，是用骨頭。那幾個音像針一樣紮進他脊椎，直接連上了記憶。
    “你說……你是……守墓的？”他顫著聲問。
    鬼影點頭，動作僵硬，像生鏽的木偶。
    穆映雪看得頭皮發麻。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江麽現在不對勁，那群鬼也不對勁。剛才還玩命撲殺，現在居然站那兒聽他倆對話？
    她把江麽往懷裏摟了摟，低聲罵：“你什麽時候學會跟鬼嘮嗑了？”
    江麽沒理她，盯著那隻鬼影，又問：“你們……為啥啃我？”
    鬼影張嘴，聲音像砂紙磨鍋底：“……祭……引……血契……開……”
    江麽腦子嗡了一下。他想起柳芸額頭上那個血紋，還有鬼婆婆說的“命官歸來”。
    原來不是要殺他們，是要用他們的血，喚醒地底的東西。
    他剛想再問，嘴裏突然湧上一股腥甜。屍語術反噬來了，喉嚨像是被刀割過，每呼吸一次都帶血。
    穆映雪察覺他身體發軟，趕緊扶住。她雙刀拄地，喘得厲害，手臂上的紫線已經蔓延到肩膀，那是血紋壓製不住的征兆。
    “你還剩幾口氣？”她咬牙問。
    江麽抹了把嘴，笑出聲：“閻王收不走我，這波血虧但穩賺。”
    他把半截陽燭從懷裏掏出來，塞進嘴裏叼著。燭芯早滅了，但他能感覺到裏麵還有一絲陽氣。他用牙齒咬碎蠟殼，嚼了幾下咽下去，胸口那點熱乎氣回了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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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頭，看向那隻守墓鬼：“你能……幫我擋住它們嗎？”
    鬼影沒動。
    江麽又說：“我不跑……我就在這兒……但我得活著問完事兒。”
    鬼影緩緩抬手，指向自己胸口。那裏有個洞，黑漆漆的，像是被什麽東西挖走過心髒。
    江麽明白了。
    “你想讓我……幫你找回東西？”
    鬼影點頭。
    穆映雪聽得一愣一愣的：“你們倆打啥啞謎呢？”
    江麽沒答她，轉而閉上眼，集中精神。他知道現在不能停，隻要中斷，屍語術就會斷，係統得重新攢能量。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整個鬼群開口，聲音沙啞扭曲：“都——給——我——聽——著！”
    這一嗓子出去，所有鬼影全停了。
    它們停下撲殺，齊刷刷轉向江麽，像是被一根線牽住了脖子。
    江麽喉嚨裂開似的疼，但他繼續喊：“我不想打架！我想知道誰把你們埋這兒的！誰讓你們啃人的！誰在背後下命令！”
    沒有鬼回答。
    但有三隻鬼影慢慢走出隊列，站到那隻守墓鬼旁邊，低頭，像是臣服。
    穆映雪瞪大眼：“你……真能指揮它們？”
    江麽搖頭：“不是指揮……是談判……用命換話。”
    他剛說完，鬼婆婆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怒意：“通魂者，必被魂噬。”
    緊接著，遠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從地底往上爬。
    穆映雪握緊刀柄，盯著黑暗深處。
    江麽卻笑了。
    他摸了摸嘴邊的血，小聲嘀咕：“這波……好像真能翻盤。”
    他抬頭，對著那三隻歸順的鬼影說：“下一個問題——怎麽活到明天？”
    一隻鬼影抬起手，指向骨堆下方的一道裂縫，嘴裏吐出兩個音：“……藏……等……”
    江麽剛要細問，突然渾身一僵。
    他感覺有股更老的怨氣，從裂縫深處湧了出來，帶著鐵鏽和腐土的味道，壓得他喘不過氣。
    那隻守墓鬼猛地轉身，麵向裂縫，發出一聲低吼。
    穆映雪一把將江麽拽到身後，雙刀橫起。
    裂縫裏，一隻幹枯的手，慢慢扒開了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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