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靠在牆邊，手還捂著懷裏那根陽燭。火苗沒滅，但也不像剛才那樣竄得嚇人，就安安靜靜地燒著，像是睡著了。他低頭看了眼手臂，血契的紅線還在，但熱度退了，隻剩一點發麻的感覺。
    穆映雪站在他旁邊，眼睛一直盯著那扇關死的門。她沒說話，可江麽知道她在想啥——鬼婆婆不會就這麽走的。這老太太陰得跟墳頭草似的，咬上了就不鬆口。
    “她還得來。”穆映雪終於開口。
    “必須來。”江麽咧嘴，“她連命引陽火是啥都不知道，能忍住不看？不可能。”
    “你打算咋辦？再拿命賭一次？”
    “賭個屁。”江麽從乾坤袋裏摸出三截陽燭頭，“這回咱不逃了，咱請她吃飯。”
    穆映雪皺眉：“請誰？吃啥？”
    “請老妖婆啊。”江麽把燭頭排在地上，“菜是假的，飯局是真的。咱給她搭個台，讓她自己往上跳。”
    穆映雪懂了。她盯著那幾截燭頭，又看看江麽：“你要用陽燭當餌？”
    “對。”江麽點頭，“她怕這火，說明這玩意兒真有用。咱就讓她以為我要強行啟燭，看天軌影子。她肯定忍不住要進來搶。”
    “萬一她不來呢？”
    “她會來。”江麽冷笑，“這種人，寧可錯殺十個，也不放過一個機會。咱隻要留點痕跡，她立馬就跟狗聞到肉似的撲上來。”
    穆映雪沒再問。她轉身走到巷口，看了看四周。這條死胡同兩邊都是高牆，出口被屍傀殘渣堵了一半，確實沒法硬闖。但她忽然抬腳，一腳踹翻了牆角一個破香爐。
    “幹啥？”江麽問。
    “清場子。”穆映雪抽出骨刀，在地上劃了道線，“待會兒布陣，別讓雜陰攪局。”
    江麽樂了：“你還真信我這套？”
    “我不信你。”穆映雪瞪他一眼，“我信我自己刀快。”
    兩人沒再多說。江麽從懷裏掏出陽燭，輕輕吹了口氣。青焰晃了晃，沒熄。他又咬破手指，往陣心滴了三滴血。血剛落地，那三截燭頭突然同時一震，冒出微弱的紅光。
    “行了。”江麽收手，“閻羅補丁的殘魂壓陣，血契波動加上陽燭氣息，夠她誤判了。”
    “接下來呢？”
    “演戲。”江麽把衣袖撕下一角，沾了點血，掛在廟門口的斷柱上，“再讓人‘不小心’聽見點風聲。”
    穆映雪懂他的意思。她直接走到黑市邊緣，找了個賣陰貨的老頭，用五百金銖買了包鎮魂香，特意說了一句：“城西廢廟今晚要用，別讓人打擾。”
    老頭抬頭看了她一眼，沒多問，收錢辦事。
    這地方耳目多，消息傳得比鬼跑得還快。
    倆人回到廢廟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江麽把陽燭收好，隻留一截燭頭插在陣眼，火光調到最暗。穆映雪則在四角刻下儺族驅邪紋，每一刀都精準到位，沒多一下也沒少一下。
    “差不多了。”江麽坐在陣心，故意喘了兩口粗氣，額頭上抹了點涼水裝出汗的樣子，“隻要再撐半炷香……就能看見天軌影子……”
    聲音不大，剛好能傳出去。
    穆映雪翻身躍上房梁，蹲在橫木上，雙刀橫放膝前。她沒說話，可眼神一直盯著門口。
    風開始吹了。
    不是自然風，是那種帶著腐味的陰風，一縷一縷地鑽進來，像是有人在遠處吹哨。
    江麽不動，閉著眼，呼吸放慢。他知道來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
    鬼婆婆拄著骷髏杖，一步一步走進來。綠眼掃過門口的血布條，又落在地上的陣法上。她嘴角動了動，沒笑，可眼裏全是算計。
    “小娃娃。”她聲音沙啞，“終於肯交出來了？”
    江麽猛地睜眼，咧嘴一笑：“不，是請你進來。”
    話音落，他一掌拍地。
    三截陽燭頭“轟”地全燃，血陣紅光炸起，地麵鐵索應聲而出，哢哢幾聲就把門窗全鎖死了。屋頂上穆映雪躍下，雙刀交叉，直指鬼婆婆喉嚨。
    “這次。”江麽站起來，拍了拍褲子，“換我們守株待兔。”
    鬼婆婆沒動。
    她就站在那兒，綠眼盯著江麽，又慢慢移到穆映雪，最後落在那根還在燃燒的陽燭上。
    “嗬。”她笑了，“就這？”
    江麽心裏一緊。這反應不對勁，太穩了，一點都不慌。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假的？”鬼婆婆抬起手，骷髏杖尖點地，“三截廢燭頭，加點血，就想困住我？你們當我瞎？”
    “是不是真的，試試不就知道了？”江麽嘴硬，“反正你都進來了，門也關了，不如坐下聊聊？”
    “聊什麽？”鬼婆婆冷笑，“聊你怎麽死第二十次？還是聊你娘臨死前說了啥？”
    江麽眼神一閃。這話戳到他了。
    穆映雪立刻往前一步：“少廢話！今天你不留下，誰都別想走！”
    鬼婆婆看著她，忽然搖頭：“傻孩子。你以為這是你們設的局？”
    江麽心頭一沉。
    “我告訴你。”鬼婆婆綠眼發亮，“我不是被你們騙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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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自己走進來的。”
    她說完，骷髏杖往地上一頓。
    整個廟宇突然一震。
    地下的血陣紅光開始扭曲，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能量。江麽低頭一看，三截燭頭的火苗正在變黑。
    “你動了手腳？”江麽吼。
    “不是我。”鬼婆婆笑得更陰了，“是這廟。”
    江麽猛地抬頭。房梁、牆壁、地麵……所有陰氣都在往中間匯聚。不是被他們引來的，是早就埋好的。
    這地方根本不是普通廢廟。
    穆映雪也察覺不對：“江麽，撤陣！”
    “來不及了！”江麽伸手去挖陣心的燭頭，可土剛翻開，底下就是一片漆黑的液體，冒著泡，像是屍水。
    鬼婆婆站在原地，沒動，可她的影子……變了。
    影子不是一個人的形狀，而是伸出了好幾隻手，貼在地上，像蜘蛛一樣爬向四麵八方。
    “你們想用陽燭引我？”她低聲說，“可你們不知道——”
    “這廟，本來就是為陽燭準備的。”
    江麽一把抱住懷裏的陽燭，火苗劇烈晃動。他感覺到一股吸力，從地下傳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要醒了。
    穆映雪衝到他身邊，刀砍向最近的一條黑線。刀落下去，黑線斷了，可斷口處湧出更多黑水，迅速蔓延。
    “江麽！”她喊，“這陣法在反噬！”
    “我知道！”江麽咬牙，“但她為啥不直接動手？她在等啥？”
    鬼婆婆抬頭看了看廟頂，綠眼眯成一條縫。
    “等它。”她說。
    江麽順著她視線看去。
    房梁上，一道裂縫正在緩緩裂開。不是石頭裂的，是空氣本身在裂。裂縫裏，有東西在動。
    陽燭突然劇烈震動，火苗由青轉黑。
    江麽抱緊它，低聲道：“這波……好像玩大了。”
    穆映雪握緊他的手：“你負責活，我負責砍。”
    鬼婆婆站在裂縫前，舉起骷髏杖。
    “歡迎來到。”她輕聲說，“真正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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