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那隻手還在動。
    不是抽搐，是五指一張一合，像在抓什麽東西。血池底下那股黑氣順著他的胳膊往裏鑽，皮膚下麵鼓起一道道蛇形凸起，一路衝上肩膀、脖子，最後纏住腦門。
    他眼皮猛地一顫。
    命官殘魂的聲音又來了：“命軌修正者……醒來。”
    這回不是提醒，是命令。一股子陰冷勁兒直往他天靈蓋裏灌，想把他最後一絲意識碾碎。
    江麽心裏罵了一句：“你醒你媽呢！”
    他殘存的念頭死死守住心口那點熱乎氣，右手本能一勾，絞索指“哢”地鎖住自己膻中穴，硬生生把那股外來的魂力卡在喉嚨口。
    不能讓它往上走。
    閻羅補丁係統那行血字還在閃：【死亡判定中……能量未滿……】
    操！又要卡bug？
    他一邊被血水嗆得肺管子疼，一邊在腦子裏吼：“老子都快淹死了你還驗什麽貨？充能100再複活會死啊？”
    可就在這半死不活的當口，命官殘魂帶來的怨氣跟係統吸的橫死怨氣撞上了。
    轟一下。
    像是有人往他肚子裏扔了顆雷。
    五髒六腑全翻了個個兒，骨頭縫裏往外冒黑煙，皮膚“啪啪”裂開，浮出暗金色的紋路，從胸口一路爬到臉上。
    他睜眼了。
    雙眼通紅，眼白沒了，整顆眼球就像兩團燒透的炭火。
    嘴裏發出一聲低吼，不是人聲，聽著像好幾個人疊在一起喊。
    江麽自己都嚇一跳。
    但這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他感覺有兩股勁兒在裏頭打架——一股是自己的痞勁兒，另一股是老得掉渣的陰狠勁兒。
    最後誰贏了？
    不知道。
    隻知道下一秒，他雙手往池底一撐，整個人像炮彈一樣從血池裏彈了出來！
    三丈高的血浪“嘩”地炸開，濺得廟牆全是黏糊糊的紅漿。池底那些鐵鏈纏著的殘肢全被震斷，骷髏頭一個接一個爆開。
    江麽一腳踩碎最底下那具發光的骷髏頭顱，嘴裏吐出一句話：
    “爾等陰穢，皆歸我掌！”
    聲音不對勁。一半是他自己的調，另一半像是從棺材板底下飄出來的。
    話音落地，他雙臂張開，掌心朝上。
    血池裏的冤魂全瘋了。本來圍著穆映雪打轉的鬼影，突然調頭撲向祭壇四周的符樁。
    這些鬼原本是鬼婆婆養的守陣靈，現在卻被江麽用屍語術強行征召，反咬主人。
    “砰！砰！砰！”
    四根符樁接連炸裂，封住池麵的膜“啪”地碎成渣。
    穆映雪一個踉蹌，差點跪地上。她抬頭就看見江麽站在血池邊上，渾身滴著血，周身纏著黑焰，頭發一根根豎著，像剛從地獄鍋爐裏撈出來。
    “江麽？”她試探著喊。
    沒反應。
    那人緩緩轉頭，紅眼睛盯著她，嘴角咧了咧，露出個不像笑的表情。
    穆映雪立馬握緊雙刀。她不怕鬼，但眼前這玩意兒……說不清是江麽還是別的什麽。
    廟角陰影裏，鬼婆婆拄著骷髏杖，臉色發青。
    “不可能……他怎麽能反控命官殘魂？這具身子明明最適合當容器……”
    她話沒說完，江麽忽然抬手。
    右手五指一展，絞索指“嗖”地暴漲，變成一條漆黑鎖鏈，橫著掃過半空。
    三隻剛冒頭的厲鬼連慘叫都沒來得及，腦袋直接被絞成血霧。
    “嗬。”江麽冷笑一聲，左手指天。
    血池水麵“嘩”地騰空而起，化作千百根尖銳血矛，密密麻麻懸在半空。
    他手掌一壓。
    血矛齊射！
    剩下的兩隻高階厲鬼當場被釘在地上，穿了個對穿，掛在牆上還抽搐兩下，才徹底消散。
    整個過程不到十息。
    鬼婆婆往後退了兩步，背靠破牆。
    她綠眼裏頭第一次有了怕的意思。
    江麽一步步朝她走來，每踏一步，地麵就裂一道縫。黑焰順著鞋底往上爬，燒得褲腳焦黑。
    他走到離鬼婆婆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低頭看了眼自己還在滴血的手。
    然後開口：
    “你說我命爛？”
    頓了一下。
    “可這爛命……現在能殺你。”
    鬼婆婆牙關咬緊，骷髏杖往前一橫：“小雜種，你以為融合了殘魂就無敵了？你根本控製不了多久！等那股力量反噬，你會先把自己撕碎！”
    江麽沒答話。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挑，絞索指緩緩纏上鬼婆婆的脖子，卻不收緊，就那麽輕輕繞了一圈。
    像是在玩。
    “你知道我死過多少回嗎？”他說，“十九回。”
    “每次我都覺得，這回真完了。”
    “結果呢？閻王嫌我煩，判官改命簡寫禿了筆，地府後勤天天投訴我浪費複活資源。”
    他湊近一點，紅眼直勾勾盯著她：
    “你說我命爛，可爛命活得久啊。”
    鬼婆婆手腕一抖，骷髏杖底部突然彈出一截骨刺，直戳江麽心口！
    江麽左手一抬，血池飛來的血矛“鐺”地擋下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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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僵持一秒。
    江麽忽然笑了。
    笑聲越來越響，最後變成嘶吼和低語混在一起的怪音。
    他鬆開絞索指，轉身走向穆映雪。
    腳步有點晃，像是隨時會倒。
    穆映雪迎上去，刀沒收，眼神警惕：“你還……是你自己嗎？”
    江麽站定，低頭看她。
    紅眼慢慢褪了點色，露出一絲熟悉的懶散勁兒。
    “慫貨。”他啞著嗓子說，“給我買串辣的。”
    穆映雪愣住。
    這是江麽的梗。每次裝完逼就讓她請客。
    可她還沒鬆口氣，江麽突然捂住頭，膝蓋一彎，單膝砸地。
    黑焰劇烈翻騰，他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嗚咽，右手狠狠插進泥土，五指摳得鮮血直流。
    “別……靠近我……”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現在……不是我。”
    穆映雪沒退。
    她蹲下來，伸手按住他肩膀。
    “江麽，”她說，“你要是敢變成別人的殼，我就把你腦袋砍下來當夜壺。”
    江麽肩膀抖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頭，紅眼裏閃過一絲清明。
    “行啊……”他咧嘴，“那你得先搶過我的刀。”
    鬼婆婆在遠處冷笑一聲，抬手召回骷髏杖。
    她沒走，也沒再動手。
    而是從懷裏摸出一塊青銅令牌，捏在手裏，指節發白。
    江麽這邊剛要站起來，忽然渾身一僵。
    他胸口的血契紅線，猛地燙了一下。
    同一時間，穆映雪眉心的儺紋也閃了半秒。
    兩人同時看向廟門方向。
    那裏站著一個人影。
    青布長袍，破了個角，袖口繡著褪色的雲紋。
    江麽瞳孔一縮。
    這衣服……
    他小時候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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