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的腦袋像是被人拿鐵釺子鑿了個對穿，疼得他整張臉都歪了。他靠在斷牆邊，後腦勺一下下往磚石上撞，想用外頭的疼壓住裏頭的炸。可那股勁兒不光在腦仁裏攪，順著脊椎往下爬，五髒六腑跟被醃進酸缸似的，一陣陣抽。
    穆映雪蹲在他麵前，刀橫著擱腿上，眼睛死盯著他。她沒說話，但手一直捏著刀柄，指節發白。
    “我……還活著。”江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嘴咧了咧，笑得比哭難看。
    他嘴裏含著半截陽燭頭，蠟殼早被咬裂，一股灼熱順著舌根往上衝。每回意識要飄，他就狠狠一咬，火辣辣的疼讓他腦子能清醒一秒。就這麽靠著這點刺激撐著，像快散架的破車，全靠一根麻繩捆著往前拖。
    眼前血字閃了一下又滅：“【係統休眠中……能量紊亂】”。
    操。江麽心裏罵了一句。這玩意兒平時不靠譜也就算了，現在命官殘魂在體內亂竄，它倒好，直接裝死。
    他閉眼，不去想那股鑽心的痛，反而主動往更糟的地方想——吊死那次，脖子哢吧一聲斷了，舌頭吐出來，眼前發黑，肺裏一點氣都沒有；火燒那次，皮肉滋啦作響，頭發全焦了，連骨頭都在冒煙；還有掉進蛇窟，毒液腐蝕血管，全身發紫，癢得恨不得把皮撕下來……
    這些死法，哪一次都不比現在輕鬆。
    可他都挺過來了。
    “老子死過十九回。”他喉嚨裏咕嚕出一句，“你一個破魂也配在我腦子裏撒野？”
    話音剛落，胸口猛地一緊，像是有隻手攥住了心髒，狠狠一擰。他悶哼一聲，整個人彈起來半尺高，又重重摔回去，背砸在牆上，震得灰土直掉。
    穆映雪伸手扶他，被他一把推開。
    “別碰我！”江麽喘著粗氣，“動了就完了。”
    他不敢動。稍微一鬆勁，那股黑氣就要往上頂，順著經脈往識海鑽。他知道，一旦讓那東西徹底占了身子，自己就真沒了。不是複活那種死，是連魂都被碾成渣的那種。
    他抬手抹了把臉，掌心全是汗，混著血往下淌。額頭不知啥時候撞破了，血糊了一眉。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他一遍遍念叨，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隻剩口型。
    穆映雪看著他，嘴唇動了動。
    “蠢貨。”她低聲說，“糖葫蘆錢還沒還呢，死了算啥？”
    她說得很輕，像是怕驚著他。但她另一隻手已經悄悄掐進了掌心，指尖滲出血，在手心畫了個小圈。那是儺族的喚魂契，割肉喂血才能啟動。她不想用，可她也知道，萬一他真撐不住，她隻能這麽幹。
    江麽沒聽見她說啥，他耳朵裏全是嗡鳴，像有千百個鬼在耳邊喊。畫麵一個接一個往外蹦：山頂祭壇起火，一個人影被綁在柱子上，火焰吞上去的時候，那張臉……有點像他娘。
    玉佩壓在屍身上，鬼婆婆跪在地上，捧著那塊青玉，嘴裏念著什麽。
    “她逃不掉的……你也逃不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腦子裏響起，“你們都是祭品，生來就是錯。”
    “放你媽的屁！”江麽猛地睜眼，瞳孔泛灰，嗓子裏吼出來的聲不像人聲。
    他一巴掌拍地，借力把身子挺直，腦袋狠狠撞向牆麵。咚的一聲，血順著眉角流下來，但他笑了。
    “疼……說明我還活著。”
    這一撞，竟真讓他腦子清了一瞬。那股黑氣像是被震退了點，胸口的絞痛也鬆了些。
    眼前血字又閃，這次沒立刻消失：“【陰職融合度37，反噬耐受中……】”。
    江麽咧嘴，滿嘴是血：“行啊，還沒廢。”
    他抬手摸內袋，手指哆嗦著，還是把那塊青玉掏了出來。玉貼在掌心，冰得刺骨，但他攥得死緊。
    “我媽的事……輪不到你提。”他盯著虛空，像是在跟誰對峙，“你要麽就出來打一架，躲在裏麵算啥本事？”
    沒人回應。可他能感覺到，那股壓迫感弱了那麽一絲。
    穆映雪一直盯著他，見他坐穩了，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她手裏的刀沒放下，掌心的符也沒擦。
    她知道這還沒完。
    江麽喘得像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他靠著牆，慢慢滑下去，最後蜷在地上，一隻手抱著膝蓋，另一隻手仍死攥著玉。
    “我沒你想的那麽脆。”他喃喃道，“閻王收不走我，你也別想。”
    他閉上眼，開始數自己死過的次數。一次，兩次，三次……每想起一回，身體就跟著抽一下。那些死亡的記憶成了他的盾，硬生生把那股外來意誌擋在外頭。
    穆映雪看他這樣，心口像被什麽堵住了。她想幫忙，可她知道，這時候誰都不能碰他。這是他自己的仗，她插不上手。
    她隻能守著。
    風從破廟外刮進來，卷著黑霧，一點點往裏湧。遠處傳來幾聲烏鴉叫，嘶啞難聽。
    江麽忽然抖得更厲害了，手指摳進地麵，指甲崩裂也不鬆。他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嘴裏爬出來。
    穆映雪猛地抬頭，刀尖指向門口。
    江麽卻抬起手，衝她搖了搖。
    “沒事……”他聲音斷斷續續，“我還能扛。”
    他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血從嘴角溢出來，滴在青玉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他沒擦，任由血留在上麵。
    廟外，黑霧停在十步之外，不再靠近。仿佛裏頭的東西，也在忌憚什麽。
    江麽靠牆坐著，頭歪向一邊，眼皮顫動，像是隨時會閉上。但他始終沒倒，也沒鬆手。
    穆映雪低頭看了眼掌心的符，血已經幹了，可那印記還在。
    她握緊了刀。
    江麽突然開口，聲音極輕：“你說……人死了，還能記得為啥活嗎？”
    穆映雪沒答。
    他也沒等回答，隻是把玉貼在胸口，閉上了眼。
    血從他額角流下，劃過臉頰，落在地上，一滴，兩滴。
    他的手指還在動，一下一下，摳著地麵，像是在數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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