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麽躺在地上，嘴裏那根草莖被咬得稀爛，汁水混著血往下淌。他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全身沒一塊好肉，骨頭像是被人一截截砸碎了又胡亂拚上。可他知道，還差一次。
    就一次。
    他把牙一咬，手撐著地，指甲摳進石縫裏，硬生生把自己拖了起來。腿斷了，走不了，他就爬。一寸一寸，往那紅光湧動的陣眼蹭。
    穆映雪在那邊砍翻一具腐屍，回頭看見他這德行，刀都差點扔了：“你他媽還不死心？！”
    江麽沒理她，腦袋昏得厲害，眼前發黑，但他記得路。他記得每一次是怎麽死的——炸成渣、撕成條、絞成粉……七次，係統說了，七次就夠。
    他抬頭看了眼陣眼，紅光刺眼，像口燒開的鍋。他咧了咧嘴，牙齦全是血：“閻王收我七回，老子這次要當房東。”
    話落，他猛地撲進紅光。
    這一回，沒炸。
    也沒疼。
    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水裏，四麵八方都是壓力，壓得他喘不上氣。可奇怪的是，他沒死透，意識反倒越來越清。識海深處，七道光影慢慢浮現。
    一道是藍的，像鬼瞳亮起時的顏色；一道是黑的，指尖勒斷鬼脖的絞索指；一道是灰的，淹死那次噴出的屍水；一道是紫的，勾魂手抓過百鬼夜行；一道是綠的，跟蛇群說話的屍語術；一道是白的，某次死出骨刺穿皮；還有一道是褐的，不知哪回死出鱗片，跟蛇蛻似的。
    七道光，繞著他轉。
    一圈，兩圈，越來越快。突然“哢”一聲，全撞進他胸口。
    江麽猛地睜眼。
    幽藍的光從他心口炸開，順著血管往四肢蔓延。他整個人浮了起來，離地三尺，衣袍無風自動。身上的傷開始長，斷腿接上，破肚合攏，焦皮脫落，新肉一層層往外冒。
    穆映雪愣住了，刀停在半空。
    地靈也動了動，袖子裏的殘符抖了一下。
    江麽緩緩落地，腳踩在碎石上，沒發出一點聲音。他抬起手，掌心朝上，一團幽藍的光在掌中旋轉，像個小漩渦。
    他低頭看了看，笑了：“空間掌？聽著像個快遞代收點。”
    他抬腳往前走，一步，兩步，走到陣眼中央。紅光還在轉，符文還在吸人。他伸手，掌心對準地麵。
    “給我——倒！”
    藍光炸開，像水波一樣掃過整個陣法。牆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反轉，血珠從半空掉頭，往陣眼裏鑽。原本扭曲的空間開始回正，裂開的石縫一點點閉合。
    地靈臉色變了，抬手想掐訣，可它動作剛起，江麽已經轉身，手掌一拍。
    “破！”
    轟的一聲，整座陣法炸了。
    石塊崩飛，紅光熄滅，殘符化成灰，飄了一地。地靈被氣浪掀出去，撞在牆上，灰霧散了一半，露出底下腐爛的軀殼。
    江麽站在原地，呼吸有點急，但站得穩。他低頭看了看手，又抬頭看向地靈，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剛才你挺能裝啊。”他說，“現在呢？”
    地靈沒吭聲，灰霧緩緩聚攏，想往後退。
    江麽冷笑：“之前我死七回，是為了活下來。現在我站這兒，不是為了跟你講道理。”
    他一步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地麵就留下個發光的腳印。地靈終於慌了，抬手召出三具高階屍傀，直撲江麽。
    江麽連躲都沒躲，抬手一掌拍出。
    藍光閃過，三具屍傀在半空直接扭成麻花，炸成黑灰。地靈轉身想逃，江麽閃身出現在它背後，一掌按在它後心。
    “你說你等了這麽多年。”江麽聲音低下來，“等鑰匙，等容器，等命軌重啟。結果呢？等來個作死的傻子？”
    地靈掙紮，灰霧亂竄，可被那一掌壓著，動不了。
    “現在……該你死了。”江麽說。
    掌力一吐，藍光爆開。
    地靈慘叫一聲，灰霧炸散大半，隻剩一小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江麽收回手，身體晃了晃。一口氣鬆下來，力氣也跟著沒了。他腿一軟，跪在地上，手撐著地，額頭直冒冷汗。
    穆映雪衝過來，一把扶住他肩膀：“你怎麽樣？”
    “沒事。”江麽喘著氣，“就是……有點虛。死七回，誰頂得住啊。”
    “你還知道虛？”穆映雪瞪他，“你是不是非得把自己作死才甘心？”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江麽咧嘴一笑，臉白得像紙，“你看，能力到賬了，陣也破了，地靈被打成狗，這波血虧但穩賺。”
    穆映雪氣笑了：“你能不能別總拿命賭？”
    “我不賭命，拿啥贏？”江麽說著，想站起來，可腿根本不聽使喚。
    穆映雪隻好架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她轉頭看向角落裏那團灰霧，刀尖一指：“還留著？”
    江麽擺擺手：“留著吧。它跑不了，也翻不了盤。現在這地方，我說了算。”
    穆映雪哼了一聲：“你算個屁，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
    江麽沒反駁，閉上眼緩了會兒。再睜開時，眼神清明了不少。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幽藍的光還在，但暗了些。
    “空間掌……聽著土，用著牛。”他說，“下次試試能不能把人傳送到茅房去。”
    穆映雪翻白眼：“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最正經了。”江麽咳嗽兩聲，“你看我，死了七回，一句廢話沒有，上來就幹。這叫專業。”
    穆映雪懶得理他，轉頭盯著地靈藏身的角落，刀橫在前，隨時準備動手。
    江麽靠她身上，喘勻了氣，抬頭看了看崩塌的陣法，又看了看遠處還在冒陰氣的石台。
    “接下來……”他剛開口，身體突然一僵。
    心口那枚幽藍印記猛地發燙，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他低頭一看，藍光忽明忽暗，像是在預警。
    “怎麽了？”穆映雪察覺不對。
    江麽沒說話，抬手按住心口，眉頭皺緊。
    就在這時，角落裏的灰霧突然動了。
    不是逃跑，而是——緩緩抬起了頭。
    一隻半透明的眼睛，從灰霧中睜開，直勾勾盯著江麽。
    江麽喉嚨一緊，下意識往後縮。
    那隻眼，不是地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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