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院那間堆滿廢棄雜物的庫房角落，陳實像個即將上花轎的大姑娘，扭捏又緊張地換上了一身“新”行頭。
    一條深灰色、洗得發白但總算沒有補丁的粗布褲子。
    一雙厚實的、千層底納得還算密實的黑布鞋。
    一件同樣深灰色、相對完整、隻是領口袖口有些磨損的舊外褂。
    這身行頭花掉了他整整五點貢獻點！相當於他以前兩個月的“工資”！陳實心疼得直抽抽，但想到老李那“包裝成尋藥人”的警告和懸在頭頂的內門利劍，隻能咬牙認了。
    他對著角落裏一麵布滿蛛網和裂紋的破銅鏡照了照。鏡中人依舊微胖，臉盤圓潤，穿著這身相對體麵的舊衣，雖然依舊帶著揮之不去的雜役土氣，但至少…不那麽像叫花子了？像個…比較窮苦的山民？或者…運氣不太好的采藥人？
    “唉…貢獻點啊…”陳實摸著懷裏僅剩的八點貢獻點木牌，長籲短歎。新褲子新鞋的喜悅，遠不及貢獻點縮水帶來的肉痛。他感覺自己像個被逼著把錢扔進水裏的冤大頭。
    “行了，別唉聲歎氣了。”老李的聲音在庫房門口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趕緊的，穿上這身‘皮’，去後山轉悠幾圈！裝也得裝出個‘尋藥’的樣子來！記住，別老縮在你那破亭子裏！去人多點、但又不太起眼的地方晃悠！讓人看見你這身打扮在‘找東西’！”
    陳實苦著臉，認命地扛起他那把禿毛掃把偽裝成探路杖？），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庫房，朝著後山方向走去。他感覺自己像是被趕上架的鴨子，每一步都走得無比沉重。
    後山小徑，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陳實磨磨蹭蹭地走著，眼神“努力”地掃視著路邊的草叢、石縫，裝模作樣地東翻翻西看看，偶爾還煞有介事地蹲下身，拔起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野草，湊到鼻子下聞聞，再一臉“失望”地扔掉。演技浮誇，內心尷尬得腳趾摳地。
    “尋藥…尋個鬼哦…”陳實一邊機械地重複著這無聊的表演，一邊在心裏瘋狂吐槽，“真正的寶貝都在亭子裏…我在這兒拔野草玩…真是閑得蛋疼！”
    就在他百無聊賴，準備找個樹蔭坐下歇會兒順便思考剩下的貢獻點怎麽花）時，一道極其豔麗、迅疾如電的彩色流光，如同劃破天際的彩虹，猛地從後山更高的樹冠層俯衝而下，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撲石亭秘密基地的方向！
    霓羽雀！
    是那隻強盜鳥！它又來了！
    陳實心裏咯噔一下，瞬間警覺起來！這土匪，上次搶了他最大一串靈米，還留下了一堆“黃金肥料”雖然效果拔群，但過程實在不堪回首）！這次又想幹嘛？偷米？還是…又來“施肥”？
    他下意識地就想拔腿往石亭跑，保護他的寶貝靈植！但剛邁出一步，又硬生生頓住了。
    不行！
    老李說了，要裝“尋藥人”！他現在應該“正好”在後山“尋藥”，怎麽能直奔石亭？萬一附近有內門弟子在“考察”後山環境呢？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低調…苟住…”陳實強行壓下心中的焦慮，強迫自己繼續那拙劣的“尋藥”表演，隻是動作更加僵硬，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石亭方向，心早就飛了過去。
    石亭秘密基地。
    那隻羽毛豔麗如霓虹錦緞的雌性霓羽雀陳實默認它是母的），正歡快地在石亭周圍的低矮灌木叢和陶盆上空盤旋著，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叫，似乎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突然！
    “唳——！”
    一聲更加高亢、更加清越、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穿透力的鳴叫，如同玉磬敲響，從更高的天際傳來！
    緊接著，一道比雌雀更加炫目、更加華麗的彩色流光，撕裂了林間的陽光，如同墜落的星辰，帶著一股強大的氣流，轟然降臨在石亭飛簷的最高處！
    光芒斂去，一隻體型比雌雀稍大、姿態更加優雅、氣勢更加迫人的霓羽雀傲然挺立！
    它的羽毛色彩更加繁複、更加絢麗！如同將晚霞最絢爛的紫紅、最深邃的靛藍、最耀眼的金橙和最純粹的翠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流光溢彩，華貴非凡。尾羽尤其修長飄逸，末端點綴著如同星辰般的璀璨光點，隨著它的動作輕輕搖曳，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它的眼神銳利而矜持，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傲然，頭顱微微揚起，如同巡視領地的君王。
    雄雀！
    這是一隻更加華麗、更加傲嬌的雄性霓羽雀！
    雌雀看到雄雀降臨，鳴叫聲瞬間變得更加歡快和雀躍，它拍打著翅膀，如同迎接君王般，繞著雄雀上下翻飛，姿態親昵。
    雄雀似乎對雌雀的熱情頗為受用，它矜持地低鳴回應了一聲，那聲音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寵溺。然後，它那銳利的目光掃過石亭和陶盆，帶著一絲審視和新奇，仿佛在評估這片被雌雀“標記”過的地方。
    兩隻華麗無比的靈禽，就這樣在石亭的飛簷上、在陳實的秘密基地上空，旁若無人地嬉戲起來。它們時而追逐盤旋，帶起道道絢麗的流光；時而相互梳理羽毛，姿態親昵；時而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叫，如同奏響美妙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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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灑落在它們華美的羽翼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整個秘密基地仿佛變成了它們的舞台，充滿了靈動與生機。
    然而，這美好的一幕落在剛剛“尋藥”歸來、鬼鬼祟祟摸到石亭附近的陳實眼中，卻讓他如遭雷擊，心膽俱裂！
    他躲在一塊巨石後麵，隻露出半個腦袋，看著飛簷上那兩隻如同神仙眷侶般嬉戲的霓羽雀，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震驚、恐懼、焦慮、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崩潰！
    一隻鳥已經夠麻煩了！
    現在又來一隻？！
    還是隻看起來更華麗、更傲嬌、可能也更難纏的雄雀？！
    這…這是拖家帶口來蹭吃蹭喝還帶隨地大小便嗎？！
    “祖宗啊…”陳實感覺眼前發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一隻霓羽雀頻繁往來，目標還算小。現在兩隻！目標瞬間翻倍！而且看這親昵勁，以後怕是要常駐“愛巢”了？！
    石亭就這麽大點地方！兩隻鳥在上麵撲騰、鳴叫、梳理羽毛…動靜比一隻鳥大了何止一倍！那絢麗的羽毛光芒，在陽光下簡直像是兩盞移動的彩燈！生怕別人看不見嗎？！
    更要命的是…肥料問題！
    一隻鳥的“產量”就已經讓他挑戰生理極限了！兩隻鳥…那“黃金雨”的覆蓋範圍和頻率…陳實不敢想！他感覺自己即將晉升為青雲派首席掏糞工還是靈禽特供版）！
    就在陳實內心哀嚎不已時，飛簷上的嬉戲似乎告一段落。那隻雄雀似乎對陶盆裏那幾株靈氣盎然的寶貝靈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它歪著頭，銳利的目光掃過翠綠的葉片和飽滿的靈米穗子陳實新收獲的，還沒曬），喉嚨裏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像是在評估什麽。
    然後，在陳實驚恐的目光注視下，雄雀優雅地一振翅，輕盈地落在了陶盆邊緣！它那顆華貴的腦袋湊近一株結著小巧靈果靈植吸收雀屎肥料後新結的，靈氣微弱但清甜）的植株，紅寶石般的尖喙精準地叼住了其中一顆最大、最飽滿的青綠色小果子！
    “別！那是我的！”陳實在心裏無聲地呐喊，心都在滴血！那可是他留著熬粥解饞的！
    雄雀似乎感覺到了陳實那充滿怨念的目光或者說純粹是巧合），它叼著那顆靈果，竟然還特意轉過頭，朝著陳實藏身的巨石方向瞥了一眼！
    那眼神…陳實發誓他看懂了！
    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帶著一絲玩味和嘲弄的…“謝了”的眼神！
    然後，在陳實絕望的目光中，雄雀優雅地一仰頭，將那枚飽含陳實心血的靈果吞了下去！喉嚨還滿足地動了一下！發出愉悅的輕鳴！
    “！！！”陳實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強盜！土匪！強盜鳥夫妻店！
    雄雀品嚐完“貢品”，似乎頗為滿意。它不再理會陶盆裏的其他東西，振翅飛回雌雀身邊，親昵地用喙蹭了蹭雌雀的頸羽。雌雀發出撒嬌般的輕鳴。
    兩隻鳥又在飛簷上耳鬢廝磨了一會兒，似乎在交流著什麽。然後，在陳實複雜的目光中既希望它們趕緊走，又有點舍不得那潛在的“肥料”來源），兩隻霓羽雀終於雙雙振翅，化作兩道更加絢麗的彩色流光，帶著悅耳的鳴叫，朝著後山更深處的密林飛去，很快消失不見。
    石亭重新恢複了安靜。
    陳實這才敢從巨石後麵鑽出來，腳步沉重地走到石亭裏。他第一時間撲到陶盆邊，心疼地看著那顆被雄雀叼走靈果的植株，欲哭無淚。
    “我的果子…就這麽沒了…”他哀歎著，隨即又緊張地檢查陶盆和石亭各處，生怕兩隻鳥又留下了什麽“驚喜大禮包”。還好，這次似乎隻是“吃了就走”，暫時沒有“施肥”。
    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石亭地麵和飛簷時，眼睛卻猛地一亮！
    隻見石亭的青石地麵上，散落著幾根細小的、色彩斑斕的羽毛！有雌雀那種熟悉的霓虹色羽毛，也有幾根更加修長、顏色更加深邃華麗、末端帶著璀璨星點的尾羽——顯然是那隻傲嬌雄雀在梳理或嬉戲時掉落的！
    尤其是其中一根雄雀的尾羽，足有半尺長，通體呈現深邃的靛藍色，如同最純淨的夜空，羽管堅韌，末端點綴著幾顆細小的、如同碎鑽般的金色光點，在陽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美得驚心動魄！
    “羽毛！”陳實如同發現了新大陸，心中的鬱悶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取代！他像隻發現了鬆果的鬆鼠，飛快地將地上散落的羽毛一一撿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
    這些羽毛，尤其是雄雀那根華麗的尾羽，觸手溫潤，帶著一種奇異的、微弱的靈性波動。雖然不知道具體有什麽用，但光是這品相，這華麗程度，看著就值錢啊！要是收集起來…說不定能賣給山下坊市喜歡華麗裝飾的凡人富商？或者…那些喜歡煉製花哨法器的低階修士？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陳實看著手裏這幾根流光溢彩的羽毛，又看看那顆被叼走靈果的植株，心情複雜地安慰著自己。雖然損失了一顆果子，但收獲了更華麗的羽毛…好像…也不算太虧？
    他找了個幹淨的小瓦罐，將這些羽毛如同珍寶般仔細收藏起來，放在石亭最隱秘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他靠在石柱上，望著兩隻霓羽雀消失的方向，夕陽的金輝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
    兩隻鳥…
    肥料來源更穩定了雖然過程惡心）。
    還能掉落華麗的羽毛意外收獲）。
    但是…
    目標太大了！
    暴露的風險幾何級數上升！
    萬一哪天引來靈禽園的管事，或者哪個覬覦它們羽毛的內門弟子…
    陳實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重新擰成了疙瘩。他低頭看看自己那身剛換上的“體麵”舊衣，又看看懷裏那裝著八點貢獻點的木牌。
    麻煩，並沒有因為包裝了外表而消失。
    反而…因為兩隻不請自來的“房客”，變得更加棘手了。
    他抱起那個裝著珍貴羽毛的小瓦罐，又看了看陶盆裏那幾株沐浴在夕陽金輝中、愈發靈動的寶貝靈植。
    “苟住…一定要苟住…”陳實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絲迷茫。
    “可是…帶著這兩隻‘彩燈’…還怎麽低調地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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