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海花5我心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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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英姐——!”
春香淒厲的尖叫撕裂了喜慶的喧鬧。而此刻,狀元郎王魁,正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臂還被新夫人崔婉兒輕輕挽著。他望著桂英倒下的方向,眼神痛楚如絞,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腳步也微微抬起。
“夫君?”崔婉兒疑惑地輕喚,帶著新嫁娘的嬌柔,手指卻不著痕跡地收緊了些。
這一聲“夫君”,如同冰冷的枷鎖,瞬間套住了王魁。他身體猛地一僵,抬起的那隻腳,終究沉重地落了回去。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開視線,不敢再看地上那抹刺目的蒼白。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硬生生將翻湧的情緒壓下,換上一副勉力維持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對崔婉兒的安撫性笑意。
“無事,許是有人體弱昏厥。”他的聲音幹澀,強行平穩,“婉兒,我們進去吧,嶽父大人該等急了。”他扶著崔婉兒,動作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轉身,跨過那道象征著權勢與嶄新的門檻。在門檻即將合攏的瞬間,他終究忍不住,飛快地回頭瞥了一眼,那眼神複雜得難以言喻——心痛、無奈、焦灼,還有一句無聲的呐喊:
桂英,等我!等我安頓好這裏,定來向你解釋!
那決絕的轉身,那緊閉的朱門,成了壓垮桂英意識的最後一根稻草。
“急火攻心,兼之體虛氣弱,需好生調養。”大夫留下藥方走了。客棧陋室裏,桂英躺在硬板床上,麵色灰敗,氣息微弱,即使在昏迷中,淚水也無聲地淌個不停。
春香守在床邊,用濕冷的布巾擦拭桂英額頭的虛汗,指尖卻因憤怒而顫抖。她看著桂英蒼白如紙的臉,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揉碎。姐姐…我的白素貞姐姐…小青的魂魄在識海中尖嘯,千年輪回的宿命感與眼前殘酷的現實交織,讓她幾欲瘋狂。我拚卻自身清白,不惜讓柱哥承受屈辱,隻為保全你一絲希望!可那許仙轉世…竟用鳳冠霞帔來踐踏你的血淚!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心髒。若你們此世不能圓滿…那玉帝的賭約便敗了!你們…都要煙消雲散!
“啊~煙消雲散”四個字,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許仙死不足惜!可我的姐姐不能!絕對不能!
“王魁!王仲平!”春香咬牙切齒,眼中青光隱現,“我要扒了你這負心漢的皮!”她猛地抓起藥方。
“姐,你等著,我去給你抓藥。”春香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也去…給你討個說法!”她霍然起身,眼中再無半分屬於“春香”的溫順,隻剩下千年蛇妖小青的淩厲與決絕。
相國府邸,高門巍峨,石獅猙獰。春香一身布衣,如同撲火的飛蛾。
“滾開!哪來的賤婢,也敢來狀元府撒野!”豪奴的嗤笑像鞭子抽來。
“我要見王魁!”春香厲喝,聲音穿透朱門。
“王狀元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豪奴一把將她推開,力道凶狠,“賤人!狀元爺陪新夫人,沒空!再糾纏,打斷你的腿!”
“賤人?他王魁才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賤人!”春香怒極,指著朱門破口大罵,“王魁!滾出來!你這披著人皮的畜生!狀元袍裹著狼心狗肺!出來——!”
罵聲淒厲,引來側目。豪奴怒極欲動手。就在這時,側門微開,管家陰冷的目光掃過春香,對豪奴低語幾句。豪奴不甘地啐了一口,像驅趕臭蟲般將她狠狠推搡到街角。
春香踉蹌站穩,望著緊閉的朱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好!好一個狀元郎!連門都不屑讓我進!她恨得渾身發抖,姐姐,你看清了嗎?這就是你用命換來的“良人”!
客棧房間內,光線昏暗。桂英幽幽轉醒,意識回籠的瞬間,巨大的悲痛再次將她淹沒。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洶湧。
“桂英…”一聲沙啞、飽含無盡痛楚的低喚在床邊響起。
桂英猛地睜眼!王魁,不,仲平,竟不知何時潛入了房間!他褪去了刺目的紅袍,隻著素色常服,形容枯槁,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哀求與絕望。他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上,雙膝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緊緊握住桂英冰涼的手,那手抖得不成樣子。
“桂英…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聲音哽咽,淚水滾落,灼燙地滴在她手背
“你還來做什麽?你滾你趕緊滾,我不想再看到你”桂英邊哭邊把這人往門外推去
“娘子!我該死!我不是人!可我…我從未想過拋棄你!從來沒有!”他抬起頭,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的絕望,“你聽我說…求你…聽我說完,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
桂英想抽回手,卻被他死死攥住,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生機。她別開臉,淚水浸濕枕巾,聲音虛弱卻冰冷:“說什麽?說你如何攀龍附鳳?說你為何不敢認我這糟糠?王魁…王狀元…你的話,還值幾文?”
“我是為了報仇!”王仲平低吼出來,壓抑太久的痛苦和恐懼如同火山噴發,“為了王家一百多口血海深冤!為了洗刷這不共戴天的汙名!”他眼中迸發出刻骨的恨意,隨即被更深的悲哀淹沒,“桂英,你想過嗎?若我還是欽命要犯王仲平,我們能怎樣?躲一輩子?像陰溝裏的老鼠,永無寧日!連累你,連累春香,連累所有幫過我們的人!這樣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嗎?是我能給你的嗎?”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力與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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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麽要娶崔婉兒,她是我仇家崔貴的女兒!你明明知道的!”
他痛苦地閉上眼,身體因巨大的情緒而微微顫抖:“攀附權貴,娶崔婉兒…你以為我願意嗎?我每天都要對著一個不鍾情的人強顏歡笑,曲意逢迎!每一刻都像是在滾油裏煎熬!我的痛苦,我的惡心,別人不能體諒,難道你…桂英,難道連你也不能明白嗎?”他伏在床邊,肩膀劇烈聳動,壓抑的哭聲如同受傷孤狼的悲嚎,“我步步驚心!我娶她,隻為借相府之勢!隻為拿到翻案的權柄!隻為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以王仲平之名,風風光光迎娶你焦桂英為妻!而不是像現在…連看你一眼,都隻能做賊一樣偷偷摸摸!”
他抬起頭,淚流滿麵,眼神哀戚絕望:“我知道我傷透了你…我不求你此刻原諒…隻求你別放棄我…別放棄我們…”他顫抖著,從懷中摸出那枚溫潤的玉佩——那枚她說“藍田日暖玉生煙”的命脈之玉,輕輕放在桂英枕邊,冰涼的玉貼著滾燙的淚痕,“它還在…桂英…我的命脈,一直都在你這裏…”
焦桂英的心,在他悲愴的哭訴、絕望的眼神和那句“命脈”中,劇烈地顫抖、軟化。那些共同的血雨腥風,刻骨的仇恨與期盼,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們緊緊捆綁。她恨他的欺瞞懦弱,可更恨這逼良為娼、逼忠為逆的世道!更心疼他獨自在刀尖上舞蹈的孤絕。她看到了他眼底那份從未熄滅的、對自己的愛戀與依賴,那份煎熬,真實得讓她堅硬的心防寸寸瓦解。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傷痕累累的手,幫王仲平把玉重新戴上,指尖帶著無盡的委屈和殘留的恨意,卻又不受控製地,輕輕撫上他滿是淚痕、憔悴不堪的臉頰。那熟悉的輪廓,那溫熱的觸感,瞬間擊潰了所有防線。
“仲平…”一聲破碎的嗚咽從她喉間溢出,帶著千般委屈,萬種心酸。
王仲平渾身劇震,巨大的狂喜和失而複得的痛楚攫住了他。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上,滾燙的淚洶湧落下。他再也抑製不住,俯下身,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近乎膜拜的虔誠,吻去她眼角不斷湧出的淚珠。那吻苦澀而鹹澀,帶著無盡的歉意和洶湧的愛意。唇瓣相接,如同兩塊破碎的玉終於找到契合的斷口,所有的委屈、痛苦、思念都在這一刻爆發,化作唇齒間無聲的傾訴和抵死的纏綿。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仿佛捧著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衣衫在無聲的默契中褪落,露出她身上那些新舊交錯的傷痕。他的吻變得無比輕柔,帶著心疼的顫栗,虔誠地落在那些苦難的印記上,仿佛要用自己的溫度將它們一一撫平。她的指尖陷入他緊繃的背肌,留下淺淺的紅痕,是痛楚也是依戀。簡陋的床鋪成了隔絕世界的孤島,他們緊緊相擁,忘卻所有不堪的現實,隻沉溺於這片刻的、偷來的溫存與救贖,用最原始的方式確認彼此的存在與歸屬。汗水交融,氣息纏繞,每一次觸碰都帶著劫後餘生的悸動與深入骨髓的眷戀,將彼此的靈魂重新熔鑄在一起。
“砰 砰 砰——!”
房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敲擊!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桂英姐,開門!”
春香帶著一肚子無處發泄的怒火和抓來的藥,隻想立刻見到桂英。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瞬間血液倒流,如遭五雷轟頂!
昏暗的光線下,桂英發絲淩亂,臉頰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潮,衣衫略顯不整。而王魁王仲平)正站在床邊,手忙腳亂地係著衣帶,臉上還殘留著情動的餘韻和猝不及防的慌亂!
“王魁——!你這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負心漢!”春香目眥欲裂,手中的藥包被她狠狠砸了過去,聲音尖利得如同淬毒的冰棱,“你竟敢…你竟敢又用這虛情假意來哄騙姐姐!桂英姐!你糊塗啊!他灌了你什麽迷魂湯?!三言兩語,你就又信了這豺狼?!”
她氣得渾身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狂暴的青色妖力在她周身隱隱浮動。看著王魁那張臉,她恨不能立刻現出原形,拆了他的骨頭!
“春香!不要這樣!”桂英急忙下床,攔住暴怒的春香。
“不要怎樣?他這麽欺負你,你還護著他?!”春香怒不可遏,指著王魁對剛聞聲端著藥碗進來的丁寶柱喊道,“柱哥!揍他!給我往死裏揍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丁寶柱看到王仲平,也是怒火中燒,放下藥碗就要上前。桂英急忙又攔住他:“柱兒,別動手!他…他也有他的苦衷!”
“苦衷?!”春香尖叫。
丁寶柱看著桂英焦急護著王魁的樣子,又看看春香,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上前一把抱住激動掙紮的春香:“春香!冷靜點!桂英姐都這麽說了,你還鬧什麽!我們先聽聽他們怎麽說!”
被丁寶柱抱住,春香掙紮了幾下,看著桂英那帶著祈求的眼神,再看看王魁一臉複雜地站在一旁,狂怒的心緒如同被潑了盆冷水,稍微冷靜下來。看著這兩人的反應…說明情絲未斷…賭約還未徹底失敗…這個念頭讓她心頭緊繃的弦微微一鬆,但旋即又被更深的憂慮取代。不行!必須敲打這個王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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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脫開丁寶柱的懷抱,不再撲打,但眼神依舊鋒利如刀,死死釘在王仲平臉上,聲音冷得像冰:“王仲平!你在相府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時候,可知桂英姐受著怎樣的非人折磨?!”
她猛地拉起桂英的手,粗暴地拽到王仲平眼前:“你看!仔細看看這雙手!”
王仲平的目光落在桂英的手上,瞬間倒吸一口冷氣!那曾經撫琴撥弦、白皙纖長的手,如今布滿了猙獰的疤痕!燙傷的舊痕如同扭曲的蚯蚓盤踞,指腹掌心更是布滿了密密麻麻、深紅色的針孔印記,有些地方甚至皮肉翻卷,觸目驚心!
“這…這是…”王仲平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心痛如絞,想去觸摸又不敢。
“六個月的苦役牢獄!剛出來就被碧玉那個毒婦抓回飄紅院!”春香的聲音帶著泣血的控訴,“開水燙!繡花針藏在衣服裏紮!挨不完的打罵,受不盡的屈辱!就為了磨掉她的傲骨,逼她接客!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都是因為你!”
“碧玉?她為何這麽針對你…”王仲平震驚又困惑。
“我也問過她,為什麽?”桂英聲音低啞,“她說…她愛你。可有我在,她永遠得不到你!”
“碧玉…對我有意?”王仲平一怔,隨即想起過往碧玉種種刻意的接近和示好,當時隻道是尋常,如今想來,竟都成了毒刺!他猛地想到什麽,看向春香,“春香!那日你送琵琶來,可曾告訴過碧玉?”
春香正為桂英的傷痕心疼憤怒,聞言一愣,仔細回想:“那天…她彈著桂英姐的琵琶,說桂英姐平時孤獨寂寞都是琵琶解悶…”我看她言語裏都是對你的關心思念,也覺得有理,就…”她聲音戛然而止,臉色瞬間煞白!是她!我…我竟中了她的誘敵之計!
“是她!”王仲平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目眥欲裂,“碧玉!可惡!”
“碧玉可惡!你更可惡!”事情發展成這樣已經無法改變,但是現在能把握的就是王仲平和桂英姐的感情。春香立刻抓住話頭,矛頭再次指向王仲平,語氣斬釘截鐵,“你必須立刻休了崔婉兒!把桂英姐堂堂正正接回去!”
“休掉?”王仲平臉色一僵!眼中閃過掙紮,“不行!現在還不能!我…我還需要崔婉兒,需要相府的勢!大仇未報,冤屈未雪,此時休妻,前功盡棄!我王家一百多口冤魂如何安息?”
桂英看著王仲平眼中的痛苦與決絕,輕輕拉住了春香的手臂,低聲道:“春香…仲平他…他有他的難處,他的謀劃。我…我信他這一次。”她抬起頭,望向王仲平,眼中雖仍有淚光,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信任,“仲平,我給你一次機會,別讓我失望。”
王仲平心頭巨震,看著桂英那雙飽經磨難卻依舊選擇相信他的眼睛,一股熱血湧上心頭。他猛地抓住桂英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將自己的決心烙印進她的骨血,眼神灼灼,字字鏗鏘:
“桂英,你放心!我王仲平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你!待大仇得報,沉冤昭雪之日,我必以最盛大的婚禮,迎你入我王家正門!這崔婉兒,不過是我借力的踏板!你才是我王仲平三書六聘、海神為證、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他的誓言擲地有聲,在狹小的房間裏回蕩。春香看著他眼中的堅定,再看看桂英選擇相信的模樣,滿腔的怒火終於稍稍平息,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緊緊鎖住王仲平:
“好!王仲平,記住你今天的話!也記住桂英姐為你受的每一分苦!你若有負於她,我春香小青)就算豁出性命,也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警告,如同無形的枷鎖,重重地套在了王仲平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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