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孽海花14 桂英你真的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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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聲在暖閣裏流連,是花魁詩詩纖指下流淌的清泉。可落入王仲平耳中,卻全然變了調。那絲絲縷縷的弦音,纏繞著記憶深處更久遠的琴聲,更熾熱的情意——那是焦桂英的琵琶。桂英……他閉著眼,杯中的酒早已冷透,夜已深沉,桂英的琵琶聲,此刻是他唯一的、虛幻的解藥。
    詩詩停下手,燭光在她姣好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輕聲道:“王公子,夜深了,安歇吧。”
    王仲平眼皮未抬,聲音有些飄忽:“你累了,先去睡吧。”
    聽到王仲平的回應,崔安的話如同魔咒在她耳邊再次響起!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進行
    “王公子,你為什麽……”詩詩欲言又止,貝齒輕咬下唇。
    “為什麽不跟你過夜卻天天守著你,是不是?”王仲平倏地睜開眼,眸子裏沉澱著濃得化不開的思念與痛楚,他搶過話頭,目光灼灼地釘在案頭那把琵琶上。“那是因為它!”他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撫過光滑的琴身、冰涼的弦絲。仿佛指尖觸碰的不是木頭絲弦,而是桂英溫熱的肌膚。眼前花魁的眉眼模糊了,幻化出桂英低眉信手續續彈的專注側影。那琴聲裏的萬種柔情,那無言的眷戀,清晰得如同昨日。“我隻有聽到它,”他喃喃低語,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苦澀,“才能想起跟桂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詩詩看著眼前這癡情的男子,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隨即又被一種深切的羨慕取代。“同樣是青樓女子,我真是羨慕桂英……”聲音裏有著說不出的悵惘。
    “詩詩,”王仲平霍然抬頭,眼神變得清亮而認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要是厭倦了這青樓賣笑,我可以替你贖身!”他凝視著她,“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你意下如何?”
    “你……真的願意為我贖身?”詩詩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中瞬間湧上水光。
    王仲平沒有絲毫猶豫,徑直從懷中掏出厚厚一疊銀票,遞了過去:“拿去,拿去換你的賣身契。”
    “你……不要我回報你什麽嗎?”詩詩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突如其來的自由太過沉重,重得讓她心慌。
    王仲平眉頭一蹙,臉上掠過一絲被冒犯的不快,猛地站起:“你好像不相信我對你的誠意?那我立刻走,從今以後,絕不會再來找你!”說罷轉身便走,毫不留戀。
    “等一等!”詩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急切。她看著他那決絕又帶著善意的背影,想著他方才談起桂英時眼中深不見底的痛楚,再想到崔安那淬著毒液的威脅——他待她如此恩義,她怎能再將他推入深淵?良知如滾水般灼燒著她的心。“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她衝口而出,將崔安如何威逼利誘,要她盜取王仲平傳家發簪之事和盤托出。
    燭火劈啪一跳,映著王仲平瞬間冷厲如冰的眼眸。兩人低語,一個計劃在夜色的掩護下迅速成型。
    城郊破廟,夜風嗚咽,如同鬼哭。當崔安按照約定踏入這荒涼之地,他有些得意的看著詩詩!仿佛下一刻就能拿捏到王仲平的命脈……
    “崔安”驟然出現的王仲平使得崔安那張得意的臉瞬間凍結、碎裂,轉為被毒蛇噬咬般的扭曲驚怒。
    “賤人!你竟敢出賣我!”崔安目眥欲裂,指著詩詩厲聲嘶吼。
    “詩詩,走!”王仲平厲喝一聲。詩詩驚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飛快地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裏。
    破廟中隻剩下兩個男人,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王仲平一步步逼近,恨意如實質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燒:“買通詩詩偷我的發簪?怎麽,崔貴終於沉不住氣,要掀我的底了?”
    “王仲平!”崔安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弧度,故意一字一頓地喊出這個他們暗中揣測已久的名字,仿佛擲出一枚淬毒的暗器。
    王仲平迎著他試探的目光,竟不閃不避,坦然應道:“正是!我也很好奇,你們如何得知我就是王仲平?”他眼底深處,壓抑著風暴。
    崔安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因為你送給小姐的那個護身符!那正是當年相爺親手替你戴上的東西!”
    王仲平渾身劇震,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踉蹌後退一步,臉上血色盡褪:“護身符……送我護身符之人,與我爹有金蘭之誼!”
    “沒錯,”崔安的聲音帶著殘忍的快意,“相爺和王師鬆,本是結拜兄弟!”
    “結拜兄弟?”王仲平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悲憤和難以置信,“那他為何要害我王家滿門抄斬?!為什麽?!”
    崔安不屑地冷哼一聲,別過頭去。這聲冷哼徹底點燃了王仲平心中積壓的血海深仇。他再也無法忍耐,一步上前,冰冷的匕首瞬間抵上崔安的咽喉,力道大得幾乎要刺破皮膚:“說!否則,我立刻讓你血濺五步!”
    死亡的恐懼扼住了崔安的喉嚨,他終於崩潰,聲音顫抖著道出那驚天的秘密:“相爺……是為了找那封通敵賣國的信!所以……所以先下手為強!把王詩鬆滿門抄斬,順便……找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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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呢?”王仲平牙關緊咬,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找到了沒有?”
    “沒……沒有,”崔安麵如死灰,“但相爺把王家所有的書畫都燒了……想必……想必已經毀掉了……”
    真相如同最猛烈的毒藥,瞬間灌入王仲平的四肢百骸。他眼前發黑,仿佛又聽到了那爹娘親切的呼喊,看到小侄兒蹣跚學走路的可愛模樣!可這些溫馨轉瞬間消失不見變成族人臨死前淒厲的慘叫。原來如此!原來他王家滿門忠烈的鮮血,竟是為了掩蓋崔貴這禽獸不如的滔天大罪!
    “崔貴!”王仲平目眥欲裂,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抵在崔安脖子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分,“崔貴…你這通敵叛國的畜生,做賊的喊抓賊!用我王家上百條人命,替你開脫製裁,統統嫁禍給我們滿門忠烈!”隨即他目光一轉狠戾盯著崔貴,咬咬切齒的說道:“崔貴是主謀,你就是幫凶!”他眼中隻剩下嗜血的瘋狂,“你以為,我會讓你活著回去,向他通風報信嗎?!”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一股陰冷的旋風毫無征兆地卷入破廟,燭火劇烈搖曳,光影狂亂!一個素白的身影倏然出現在王仲平與崔貴之間
    “仲平!”焦桂英焦急的聲音穿透了仇恨的迷霧,帶著一絲非人的空靈,“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殺人了嗎?放他回去!”她擔憂地看著王仲平被仇恨徹底吞噬、扭曲的麵容,“我想他不敢回去透露今日之事,除非他想崔貴真的殺了他!”
    “焦桂英?!”崔安臉色慘白,驚駭欲絕,眼珠幾乎要瞪出眶外,“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王仲平也猛地轉過頭,看著憑空出現的桂英,又看看自己方才幾乎刺穿崔安咽喉的匕首,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終於擊中了他:“桂英……你……你怎麽能突然憑空出現?你已經……不是人了?”聲音裏充滿了搖搖欲墜的恐懼和絕望。
    焦桂英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轉向癱軟在地的崔安,聲音如同來自九幽黃泉:“滾!今日之事,你若敢透露半字……”她身形似乎微微飄動,帶著森然鬼氣,“6你瞞得了人的耳目,瞞不了鬼神!縱使崔貴不殺你,我也會來拘你魂魄!”
    崔安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逃離了這恐怖的破廟。
    死寂重新籠罩。破廟裏隻剩下王仲平,和他眼前這抹魂牽夢縈、卻已然陰陽永隔的倩影。巨大的悲慟和失而複得又瞬間得而複失的狂亂衝擊著他。他再也無法抑製,猛地張開雙臂,帶著一種要將她揉碎嵌入骨血的瘋狂,撲向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桂英!”
    他的懷抱,隻擁抱到一片虛無冰冷的空氣。
    身體因為巨大的慣性向前踉蹌,王仲平僵在原地,雙臂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指尖徒勞地抓握著,卻什麽也觸碰不到。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又抬起顫抖的手,伸向桂英那影影綽綽、仿佛隨時會消散的臉龐——指尖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隻留下一絲徹骨的寒意。
    “啊……”一聲破碎的嗚咽從他喉嚨深處擠出,那不是哭泣,更像瀕死野獸最後的哀鳴。他抬起頭,死死盯著焦桂英那雙盛滿哀傷的眼眸,臉上所有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種瀕臨崩潰的死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為什麽……桂英……為什麽你死了,還要騙我說你沒死?!”那壓抑的絕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他嘶吼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質問:“你讓我從絕望的深淵裏……好不容易……重燃起一點希望的火苗……現在……現在你又親手把它掐滅,再把我狠狠地、狠狠地拋回那絕望的深淵裏!焦桂英!”他向前踉蹌一步,試圖抓住她,卻再次撲空,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供桌上,“難道你覺得……我所承受的這些殘酷折磨……還不夠多……不夠深……是不是?!你告訴我!是不是?!”
    焦桂英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模樣,心如刀絞,魂魄都仿佛在顫抖。她強忍著錐心之痛,聲音縹緲而堅定:“仲平……我們今生……緣分已盡了。”
    “不!不!我不信!”王仲平瘋狂地搖頭,像一頭絕望的困獸,徒勞地揮舞著手臂,“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桂英……”他伸出手,想要再次觸碰她,指尖卻隻穿過一片冰冷的虛無。
    “你死了這條心吧!”焦桂英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試圖斬斷他所有的癡念,“想我們如今已是陰陽兩隔!忘了我吧!”她看著他布滿血絲、被仇恨和悲痛雙重折磨的眼睛,聲音又沉了下來,帶著急切的催促:“替王家昭雪沉冤,才是你如今當務之急啊!”
    “昭雪沉冤……昭雪沉冤……”王仲平喃喃重複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那被絕望暫時壓下的仇恨火焰又猛地竄起,燒得更旺更烈,“證據呢?昭雪沉冤是需要證據的!你叫我去哪兒找崔貴那通敵叛國的密函?!告訴我!去哪兒找?!”他嘶吼著,整張臉被複仇的渴望徹底扭曲,猙獰如同惡鬼,“隻要找到那封密函,我就能將這血海深仇,將這地獄般的折磨,千倍百倍地還給他崔貴!我要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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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焦桂英看著他那張被仇恨徹底吞噬、變得無比陌生的臉,心中湧起巨大的恐懼,比死亡更深的恐懼。她不要她的仲平變成下一個崔貴!不要他沉淪地獄,萬劫不複!“仲平!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怕!”她的聲音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試圖喚醒他最後一絲理智,“你若是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鬼氣瞬間彌漫開來,語氣變得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我不會坐視你變成另外一個嗜血惡魔崔貴!必要時……我會不惜一切,親手把你抓走!”
    她不能再停留,不能再看他被仇恨灼燒的模樣。找到密函,是唯一的希望。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王仲平最後一眼,那一眼裏包含了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素手輕揮,那把隨身不離的寶扇瞬間展開,扇麵流轉過幽暗的光華。陰風驟起,燭火劇烈地跳動了幾下,倏然熄滅!
    破廟徹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王仲平僵立在冰冷的黑暗裏,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石像。方才那最後一絲屬於桂英的氣息,那一點微弱的幽光,徹底消失了。他的雙手,還徒勞地向前伸著,凝固在擁抱的姿勢,指尖空落落,隻餘下滿掌揮之不去的、刺骨的陰寒。
    無邊的、比死亡更深沉的絕望,終於將他徹底吞噬。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手,死死攥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黑暗中,隻有他粗重壓抑的喘息,如同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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