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葉鎮外的土路上，塵土尚未完全落定，冰螭一族離去的遁光早已消失在天際。龍五站在原地，望著南方起伏的山巒，心中五味雜陳。青璃的離去，讓他感覺心裏空了一塊，仿佛這些時日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習慣，驟然被抽離。
    “五哥，打聽清楚了！”胖虎吭哧吭哧地跑回來，圓臉上帶著興奮，“鎮上的老獵戶說，往南邊走，穿過前麵那片黑風林，再翻過兩座山，有個叫落霞集的地方，算是這方圓幾百裏內最大的散修聚集地了，消息靈通得很！說不定能打聽到爺爺的消息！”
    “落霞集……”龍五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點了點頭，“好，就去那裏！”
    他收斂心神，將那份莫名的空落感壓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爺爺龍岩，弄清楚龍家村被屠的真相，以及……尋找能救治父母那幾乎消散的殘魂的方法。前路漫漫，容不得他過多沉溺於兒女情長。
    兩人不再耽擱，辭別了千恩萬謝的霜葉鎮民，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與北境龍脊山脈的酷寒冰雪不同，越往南走，氣候越發溫和。黑風林雖名帶個黑字，實則林木蔥鬱，生機勃勃，隻是林深葉茂，光線晦暗，尋常人容易迷失方向，其中也不乏一些低階妖獸潛藏。
    不過，這對於如今的龍五和胖虎而言，已算不上什麽險地。
    龍五將此次行程也當作一種曆練。他不再僅僅依靠蠻力和柴刀，而是更多地嚐試運用《太古混沌龍帝訣》對周身環境的精細感知，以及那初窺門徑的龍語真解。
    行走間，他時而對著前方盤根錯節的藤蔓，嚐試發出一個代表柔軟、分離之意的模糊音節，那些堅韌的藤蔓竟真的微微鬆動，讓出路來；時而有不開眼的低階妖狼撲出，他一個蘊含震懾的短促音波吼出，便能將那妖狼駭得夾尾逃竄，倒是省了不少手腳。
    “五哥，你這鳥語越來越溜了啊！”胖虎扛著粗木棍，看著龍五偶爾展露的玄奇手段，羨慕得直流口水，“啥時候教教俺？俺要求不高，能嚇跑野狗就行！”
    龍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滾蛋！這叫龍語！至高無上的大道之音！還嚇跑野狗？你想得美！先把你的肥膘減掉二十斤，練氣入門了再說！”
    胖虎頓時蔫了，嘟囔著：“減膘比登天還難……”
    雖然嘴上鬥個不停，但兄弟倆彼此照應，一路倒也順利。龍五發現，在實戰和日常中不斷嚐試運用龍語，雖然消耗心神，卻讓他對那幾個簡單音節的理解和掌控越發精深，甚至隱隱觸碰到更多複雜音節的邊緣。而他體內的混沌龍元，也在這種持續的錘煉下，變得更加凝練渾厚，那混沌印記與紫色斑痕似乎也愈發深邃。
    數日後，兩人有驚無險地穿過了黑風林，眼前豁然開朗。遠處青山如黛，近處阡陌縱橫，偶爾能看到零星的村落和農田，一派寧靜的世俗景象。
    “總算看到人煙了！”胖虎興奮地指著遠處山坳間隱約可見的一片建築，“五哥，你看！那應該就是落霞集了吧！”
    龍五極目遠眺，點了點頭。那集市規模不小，依山而建，屋舍連綿，隱隱有各色靈光閃爍，人氣頗旺。
    就在兩人加快腳步，準備前往落霞集時，龍五懷中的木頭護身符，再次傳來了異動！這一次，並非劇烈的警示，而是一種溫和的、帶著指引意味的脈動，方向直指落霞集旁邊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山丘。
    “嗯？”龍五停下腳步，眉頭微蹙。這護身符是爺爺留給他的，據說是龍家祖傳之物。此刻它產生感應，莫非……爺爺曾在附近停留？或者，這山丘上有什麽與龍家相關的東西？
    “胖虎，先去那邊山上看看。”龍五改變了方向。
    “啊？不去集市吃……呃，打聽消息了？”胖虎有些失望。
    “急什麽，先去那邊轉轉，說不定有發現。”
    兩人沿著鄉間小路，朝著那座小山丘走去。山丘不高，植被卻十分茂密，一條被人踩出的狹窄小徑蜿蜒向上。越往上走，護身符的脈動就越發清晰。
    快到山頂時，一座破敗的古舊建築出現在眼前。那似乎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廟牆斑駁，瓦礫殘破，院中雜草叢生，早已斷了香火。
    護身符的指引，正是這座山神廟！
    龍五心中警惕起來，示意胖虎放輕腳步，兩人悄無聲息地靠近廟門。
    廟門虛掩，裏麵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大哥，消息可靠嗎？那老家夥真的在這破廟裏藏了東西？”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問道。
    “廢話！老子盯了他半個月，絕不會錯！”另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得意，“那老東西雖然滑溜，但受了重傷，肯定跑不遠！他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這落霞集附近，這破廟是最可能的藏身之地！據說他手裏有件從那個地方帶出來的寶貝，要是能找到，咱們就發了！”
    “那個地方？難道是……隕龍澗？”尖細聲音帶著驚疑。
    “小聲點！不想活了？！”粗豪聲音厲聲喝道，“趕緊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寶貝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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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廟內的對話，如同驚雷般在龍五耳邊炸響！
    隕龍澗！老家夥！重傷！寶貝！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讓龍五的心髒瘋狂跳動起來！他們口中說的“老家夥”，會不會就是……爺爺龍岩？！
    難道爺爺沒有死？他從影龍殿的屠村中逃了出來，還去了父母隕落的隕龍澗，帶出了什麽東西，然後被這些人盯上了？
    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憤怒湧上龍五心頭！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腳踹開了虛掩的廟門！
    “砰！”
    塵土飛揚。
    廟內的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猛地回頭。這是兩個麵相凶惡的漢子，一個滿臉橫肉，膀大腰圓，修為約莫煉氣八層；另一個尖嘴猴腮，眼神閃爍，修為在煉氣六層左右。看他們的打扮和氣息，像是常在底層廝混的散修，帶著一股子戾氣。
    “哪裏來的小兔崽子？敢壞爺爺好事！”那橫肉漢子反應過來，見隻是兩個半大少年龍五氣息內斂，他看不透具體修為，但年紀擺在那裏），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抽出腰間的鬼頭刀就劈了過來！
    他根本沒把龍五和胖虎放在眼裏。
    然而，龍五此刻心急如焚，隻想盡快從這兩人口中問出爺爺的下落，哪有心思跟他們糾纏？
    麵對劈來的鬼頭刀，龍五不閃不避，眼中寒光一閃，右手快如閃電般探出，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抓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
    橫肉漢子隻覺手腕如同被鐵鉗夾住，劇痛傳來，心中大駭，想要掙紮，卻發現自己煉氣八層的靈力在對方那看似隨意的一抓之下，竟如同泥牛入海，絲毫動彈不得！
    “你……”他驚恐地看向龍五，這才發現這少年眼神冰冷得可怕，那目光中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說！你們找的那個老家夥，是不是叫龍岩？他現在在哪裏？！”龍五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混沌龍元微微透體而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破廟。
    那尖嘴猴腮的漢子被這氣勢所懾，嚇得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橫肉漢子也是臉色慘白，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踢到鐵板了！這少年絕對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饒……饒命！好漢饒命！”橫肉漢子連忙求饒，“我們……我們也不知道那老家夥叫什麽名字，隻知道他大概六十多歲，頭發花白，左邊眉毛上有道疤，大概一個月前在落霞集出現過，好像受了很重的內傷，在打聽去南邊藥王穀的路……”
    左邊眉毛上有道疤！正是爺爺龍岩的特征！
    龍五心中劇震，手上力道不由加重了幾分：“然後呢？！他去哪裏了？！”
    “啊！”橫肉漢子慘叫一聲，感覺手腕骨頭都要碎了，慌忙道，“我們……我們隻是聽說他可能在這破廟藏了東西，就想來碰碰運氣，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好漢饒命啊！我們就是兩個混飯吃的，不敢欺瞞好漢！”
    龍五死死盯著他的眼睛，確認他不似作偽，心中的急切與失望交織。他強壓下立刻去藥王穀尋找的衝動，繼續逼問：“你們剛才說的寶貝，是什麽東西？還有，關於隕龍澗，你們知道多少？”
    “寶貝……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是啥，就是聽說那老家夥從隕龍澗帶出來一塊奇怪的骨頭，像是……像是龍爪的指骨！散發著很奇特的氣息！”橫肉漢子為了活命，知無不言，“隕龍澗……那裏是禁忌之地，據說幾年前有頂尖強者在那裏大戰，打得山崩地裂，後來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籠罩了，進去的人很少有能出來的……我們也是偶然聽一些老輩散修提起，才知道那老家夥可能進去過……”
    龍爪指骨！父母隕落之地！
    龍五眼神一凝。爺爺冒險進入隕龍澗，是為了尋找父母遺物，還是……那指骨本身有什麽特殊？
    他鬆開了手，橫肉漢子如同爛泥般癱倒在地，抱著幾乎斷裂的手腕哀嚎。
    “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龍五冷喝道。
    那兩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頭也不回地逃出了山神廟，瞬間消失在山林之中。
    廟內恢複了寂靜。
    龍五站在原地，心潮起伏。終於有了爺爺的確切消息！他還活著，雖然身受重傷，但至少還活著！而且，他去了藥王穀方向，是為了求醫？
    “五哥！有爺爺的消息了！太好了！”胖虎也替龍五高興。
    龍五點了點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到破廟中央，根據懷中護身符越來越清晰的脈動指引，在布滿灰塵和雜草的神龕下方，摸索了片刻，手指觸碰到一個暗格。
    他輕輕推開暗格，裏麵果然藏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狹長物件。
    龍五深吸一口氣，將油布包取出，小心翼翼地打開。
    裏麵，赫然是一截約莫半尺長短、通體瑩白如玉、卻散發著淡淡金色光暈的骨骼！骨骼形狀奇特，前端尖銳彎曲，赫然是一截龍爪的指尖骨！骨骼之上，天然銘刻著一些極其細微、玄奧難言的紋路，隱隱散發出一種古老、威嚴、卻又帶著一絲悲涼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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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龍五指尖觸碰到這截指骨的瞬間！
    “嗡——！”
    他體內的混沌龍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奔騰起來！識海之中，那來自敖蒼的傳承印記劇烈震動，散發出灼熱的光芒！而他胸口的那塊紫色斑痕，更是傳來一陣滾燙，仿佛與這指骨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一股浩瀚、蒼涼、充滿了無上威嚴與不屈戰意的意誌碎片，如同決堤洪水般，順著他的指尖，猛地衝入他的識海！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無盡的星空崩塌，看到了一條橫亙宇宙的紫色巨龍在發出震碎星辰的咆哮，與無數扭曲恐怖的陰影搏殺！看到了龍血灑落長空，染紅了一個又一個世界！看到了那紫色巨龍最終力竭，龍爪崩碎，其中一截指骨裹挾著最後的不滅戰意，墜向茫茫大地……
    這截指骨，竟與他體內的帝血，與他傳承的敖蒼之力，同出一源！甚至可能就是當年某位龍帝征戰隕落時，崩碎的一部分！
    也就在這一刻，龍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這截指骨之間，建立了一種血脈相連、靈魂相係的緊密聯係。它不再是一件外物，而是他身體與傳承的一部分！
    同時，一股明悟湧上心頭。這指骨，不僅是身份的象征，力量的殘片，更是一把鑰匙！一把或許能打開父母殘魂封印，甚至未來探尋龍帝隕落之謎的鑰匙！
    爺爺龍岩，拚死從隕龍澗帶出此物，不僅僅是為了留個念想，更是為了給他留下這至關重要的傳承信物！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爺爺種下的因，今日終於結出了果。這截帝龍骨爪，跨越時空，終究回到了它應屬之人的手中。
    龍五緊緊握住這截溫潤如玉的指骨，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磅礴力量與不屈意誌，眼中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爹，娘，爺爺……你們等著我！
    他擦幹眼淚，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將指骨小心收起，貼身放好。
    “胖虎，我們不去落霞集了。”
    “啊？那去哪兒？”
    “藥王穀！去找爺爺！”
    龍五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
    新的線索已經出現，前路的方向更加清晰。無論藥王穀是龍潭還是虎穴，他都必須去闖一闖！
    因果之線，已再次牽動。
    第3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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