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儀式草草結束，沈清辭被丫鬟引著前往新房。
    紅燭高燃，映得滿室喜慶，可屋內的布置卻透著幾分敷衍。被褥是尋常的錦緞，沒有繡繁複的龍鳳呈祥，桌上的瓜果糕點也少得可憐，連熏香都是廉價的味道。
    顯然，這座侯府，沒把她這個替嫁來的嫡女放在眼裏。
    沈清辭坐在鋪著紅毯的床沿，抬手卸下沉重的鳳冠，動作從容不迫。丫鬟們端來卸妝水和清茶，眼神裏帶著小心翼翼的敬畏，再也沒人敢有半分輕慢。
    方才在正廳外的立威，讓侯府上下都明白了，這位新夫人絕非傳聞中那般懦弱可欺。
    “你們都下去吧。”沈清辭淡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是，夫人。”丫鬟們齊聲應道，紛紛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紅燭燃燒時“劈啪”的細微聲響。
    沈清辭端起桌上的清茶，淺抿了一口。茶水微涼，正如這座侯府給她的感覺。
    她知道，蕭驚寒很快就會來。
    前世，他新婚夜並未踏入新房半步，讓她在空蕩的房間裏坐了一夜，成為侯府下人間的笑柄。這一世，他會不會來？
    正思忖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股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伴隨著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煙味。沈清辭抬眼望去，蕭驚寒已然站在門口。
    他褪去了玄色錦袍，換上了一身月白色常服，卻依舊難掩周身的肅殺之氣。墨發用玉冠束起，輪廓分明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
    他徑直走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頭一飲而盡，動作利落幹脆。
    “你倒是比傳聞中，有骨氣得多。”蕭驚寒率先開口，聲音低沉磁性，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敢在侯府門口立威，不怕我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沈清辭放下茶杯，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侯爺說笑了。我乃奉旨成婚的侯府主母，管教刁奴、維護自身權益，何談以下犯上？倒是侯爺，縱容下人欺辱主母，傳出去，怕是會落得個‘寵奴滅妻’的名聲，於侯爺的仕途不利。”
    蕭驚寒眉梢微挑，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地反駁。
    他原本以為，這個替嫁來的嫡女，要麽懦弱不堪，要麽隻會哭鬧，卻沒想到，她不僅有膽量立威，還懂得用名聲和仕途來反擊。
    “伶牙俐齒。”蕭驚寒冷哼一聲，語氣依舊冰冷，“但你要記住，在這侯府，我才是主子。你若安分守己，我可以給你侯夫人的尊榮；你若敢興風作浪，我不介意換一個聽話的。”
    “侯爺放心，我向來識時務。”沈清辭淡淡一笑，眼底卻沒有絲毫溫度，“我所求，不過是安穩度日，護住自己的東西。隻要沒人招惹我，我自然不會興風作浪。”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但若是有人非要來欺辱我、算計我，哪怕是侯府的人，哪怕是……永寧侯府的人，我也絕不會手軟。”
    最後一句話，她特意加重了語氣，目光緊緊盯著蕭驚寒，觀察著他的反應。
    蕭驚寒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她，眼神深邃：“你在指沈若薇？還是柳氏？”
    “都是。”沈清辭直言不諱，“她們害我在前，算計我在後，這筆賬，我遲早要算。侯爺若是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感激不盡；若是侯爺想插手，我也不會退縮。”
    她知道，蕭驚寒對這門婚事本就不滿，與其藏著掖著，不如直接攤牌。她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也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蕭驚寒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麽。
    眼前的女子，與傳聞中那個怯懦愚蠢的沈清辭判若兩人。她冷靜、睿智，眼神裏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堅韌和銳利，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你倒是坦誠。”蕭驚寒緩緩開口，語氣緩和了些許，“但你以為，僅憑你一己之力，就能鬥得過柳氏和沈若薇？還有那個顧言澤？”
    沈清辭心中一動，他竟然知道顧言澤？
    “侯爺似乎對我的事情，很了解？”她反問。
    蕭驚寒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語氣帶著一絲探究：“永寧侯府嫡女，替庶妹嫁入侯府，與狀元郎顧言澤有舊怨，這些事情，京城中早已傳遍。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你沈家前世的‘謀逆案’。”
    “謀逆案”三個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沈清辭的心髒。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雙手緊緊攥住裙擺，指甲幾乎要將布料抓破。前世的血海深仇，瞬間湧上心頭，讓她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蕭驚寒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繼續說道：“當年沈家被指通敵叛國，證據確鑿，滿門抄斬。但我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沈家世代忠良，你父親更是戰功赫赫，為何會突然謀反？”
    沈清辭猛地抬頭看向他，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他為什麽要提起這件事？難道他也懷疑當年的案子有問題？
    “侯爺這話是什麽意思？”沈清辭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依舊保持著鎮定，“朝廷已經定案，沈家是謀逆重罪，難道侯爺還想為沈家翻案不成？”
    “我並非想為沈家翻案。”蕭驚寒語氣平靜，“我隻是覺得，此事背後，牽扯甚廣，或許與朝堂上的某些勢力有關。而你，作為沈家唯一的幸存者，或許知道些什麽。”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你重生歸來，除了報仇，應該也想查清當年的真相，為沈家洗刷冤屈吧？”
    沈清辭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竟然知道她重生了？
    不對，他或許隻是猜測。他一定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又結合當年的案子，才做出了這樣的推斷。
    沈清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眼神變得堅定：“侯爺說得沒錯，我確實想查清真相，為沈家報仇雪恨。但這是我沈家的事，就不勞侯爺費心了。”
    “你以為，你能單憑一己之力做到？”蕭驚寒冷笑，“柳氏背後有外戚勢力，顧言澤投靠了太子，沈若薇更是心機深沉。你一個孤女，就算嫁入侯府，沒有我的支持，恐怕連侯府的後宅都難以立足，更別說查清當年的冤案了。”
    他的話很直白，卻也戳中了沈清辭的要害。
    她知道，僅憑自己的力量，想要報仇雪恨、查清冤案，難度極大。蕭驚寒手握兵權，在朝堂上勢力龐大，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她的複仇之路無疑會順暢許多。
    可是，蕭驚寒絕非善類，他不會無緣無故幫助她。
    “侯爺想要什麽？”沈清辭直視著他的眼睛，開門見山，“你幫我，無非是想利用我，達成你的某些目的。不妨直說，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蕭驚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似乎對她的直白很滿意。
    “爽快。”蕭驚寒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我可以幫你查案，幫你對付柳氏、沈若薇和顧言澤，甚至幫你為沈家翻案。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沈清辭問道。
    “做我的棋子。”蕭驚寒語氣平靜，“在侯府，幫我打理後宅，清除內奸；在朝堂上，幫我對付那些政敵。我們表麵上是夫妻，暗地裏是盟友。等到目的達成，你我可以和離，各自安好。”
    沈清辭沉吟片刻，心中迅速權衡利弊。
    和蕭驚寒合作，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他有勢力，她有智謀和前世的記憶，兩人聯手，定能事半功倍。
    至於做他的棋子，隻要她保持清醒，掌握主動權，未必不能反過來利用他。
    “好。”沈清辭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蕭驚寒道。
    “在合作期間，你不能幹涉我的私事，更不能傷害我的人。”沈清辭語氣堅定，“若是你違背約定，我會立刻終止合作，哪怕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蕭驚寒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可以。”
    兩人目光交匯，沒有溫情脈脈，隻有冰冷的算計和默契的達成。
    這一夜，沒有新婚夫妻的纏綿悱惻，隻有一場心照不宣的交易。
    沈清辭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蕭驚寒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而她的複仇之路，也終於有了第一個強大的盟友。
    隻是，她心中始終有一個疑問：蕭驚寒為什麽會對沈家的案子如此感興趣？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疑問，像一顆種子，在她心中生根發芽。
    她知道，未來的路，絕不會平坦。侯府的後宅、朝堂的紛爭、前世的仇恨，都會成為她前進路上的阻礙。
    但她不會退縮。
    沈清辭看著窗外跳動的燭火，眼神堅定。
    沈若薇、顧言澤、柳氏，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你們等著吧！
    這一世，我不僅要報仇雪恨，還要查清真相，讓沈家沉冤得雪！
    而蕭驚寒，你最好遵守約定。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嚐嚐，什麽叫得不償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