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劍尊出手敗強敵，輕撫九九顯溫柔
    時間沒有流動。
    在白衣劍尊並指為劍的那一刻，整個客棧大堂，連同窗外喧囂的臨河鎮，都被拖入了一片無聲的、凝固的琥珀之中。塵埃靜止在光束裏，鄰桌傾倒的酒液懸停在半空，凝成一顆顆晶瑩的珠子，就連那名金丹強者臉上肌肉的抽搐，都慢得如同冰川的移動。
    他想逃。
    這個念頭剛從神魂深處升起，便被一股更為龐大的、無法理解的力量徹底碾碎。他看不見劍，也感覺不到劍氣，他隻看到對方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睛。在那雙眼睛裏，他看到了自己引以為傲的金丹，那顆耗費了他兩百年苦修、堅不可摧的道果，正像一顆被投入烈火的琉璃珠，無聲無息地，從內到外，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沒有痛苦，沒有聲響。
    那裂痕迅速蔓延，穿透了他的丹田，他的經脈，他每一寸血肉。他畢生的修為，他所有的狂傲與依仗，就在那一道平靜的目光下，如沙堡般悄然崩解、流逝。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隻存在於神魂中的脆響。
    金丹強者跪伏在地的身軀猛地一震，而後，便如一截被抽去骨頭的爛肉，軟軟地癱倒下去。他沒有死，但比死亡更可怕。他一身引以為傲的金丹修為，已經化為烏有。從今往後，他隻是一個比凡人還要孱弱的廢人。
    絕對的靜。
    直到那幾名玄天宮弟子中，有人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失禁，一股騷臭味在這片鋒利的空氣中彌漫開來，才像是往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石子，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衣劍尊蘇九九）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汙穢，嘈雜，充滿了令他不悅的氣息。
    他的意識清澈如鏡，倒映著周遭的一切。他“知道”跪在地上的是玄天宮的修士，是麻煩。他“知道”不遠處那個一身血汙、正用一種近乎癲狂的崇拜目光看著自己的，是他的徒弟雲舟，一個不太聰明、但還算正直的麻煩。他還“知道”，自己身後的那個青衣丹修，身上有很幹淨的草木靈氣，但此刻正用一種探究的、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是一個潛在的、更大的麻煩。
    而他最在意的東西，不見了。
    那個小小的，軟軟的，揣在懷裏時會散發出淡淡奶香的毛茸茸的小東西，不見了。
    這個認知，讓劍尊那萬古不變的心境，第一次泛起了一絲漣漪。不是憤怒，不是焦急，而是一種類似於“東西放錯了地方”的、輕微的秩序錯亂感。
    他需要把它找回來。
    於是，他動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邁開了腳步。他的動作不快，白色的衣擺拂過地麵，卻沒有沾染上一絲一毫的灰塵。他無視了地上癱軟如泥的金丹強者，也無視了那些抖如篩糠、連頭都不敢抬的玄天宮弟子。
    他徑直走向角落裏，那張幸免於難的椅子。
    雲舟的呼吸都停滯了。他看著師尊的背影，眼眶中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與臉上的血汙混在一起。師尊……師尊他果然是為了那位狐族前輩而來的！他心中那份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化作了無與倫比的激動與自豪。能為師尊看重的前輩分憂，哪怕身受重傷，也死而無憾！
    沈清辭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沒有去看白衣劍尊，目光反而落在了雲舟身上。他看著雲舟那副狂熱的模樣，又回想起方才狐狸消失、劍尊現身的詭異一幕，一個荒謬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卻又被他強行壓下。
    不可能。
    他清冷的眼眸深處，風暴正在凝聚。他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衣劍尊走到了那張椅子前。
    椅子是空的。
    上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根灰色的、不起眼的狐狸毛，正安靜地躺在粗糙的木製椅麵上。
    劍尊的目光，落在了那根狐狸毛上。
    他靜靜地看了片刻。
    然後，他緩緩抬起了手。那是一隻骨節分明、完美得如同玉雕的手，食指與中指依舊並攏，隻是指尖再無半分殺伐之氣。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做什麽。
    然而，他隻是將手懸停在椅子上方，懸停在那個小小的、毛茸茸的身體曾經蜷縮過的地方。
    他的指尖，在空氣中，輕輕地、溫柔地，拂過。
    那動作，仿佛正在撫摸一個看不見的、柔軟的頭頂。從耳根，到後頸，再順著脊背滑下。他的眼神依舊空洞，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可就是這麽一個虛無的動作，卻透出一種與他整個人的氣質截然相反的、近乎寵溺的溫柔。
    這一幕，讓在場僅有的兩個清醒的旁觀者，都愣住了。
    雲舟瞪大了眼睛，他完全無法理解師尊在做什麽。難道……那位狐族前輩，並非實體，而是一種靈體般的存在？所以師尊是在與它的靈體交流？
    而沈清辭的心髒，則在那一刻，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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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動作，那個撫摸的軌跡，與他不久前在客棧房間裏，安撫那隻受驚的小狐狸時，一模一樣。
    巧合？
    不。
    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巧合。
    他看著那個白衣勝雪、神明般的男子，做著如此親昵而私密的動作，再聯想到那隻小狐狸在他懷裏時，那種毫無防備的依賴與信任。
    一個又一個線索，像散亂的珍珠，被一根無形的線串了起來。
    北境，永夜魔主為一隻狐狸現身。
    臨河鎮，白衣劍尊為一隻狐狸降臨。
    而那隻狐狸……從始至終，都在他身邊。
    沈清辭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比身上的月白長衫還要蒼白。他看著那個白衣身影，目光中第一次帶上了某種近乎驚駭的情緒。
    做完了那個奇怪的動作，白衣劍尊似乎終於滿足了某種內在的秩序感。他放下了手，那種短暫的、虛幻的溫柔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恢複了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他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先是精準地剖開了那些跪伏在地的玄天宮弟子的恐懼，然後不帶任何感情地移開。
    螻蟻，不值得關注。
    他的目光，落在了雲舟身上。
    “師尊！”雲舟掙紮著想要行禮，卻牽動了傷口，又是一口血湧了上來。
    劍尊看著他，眼神裏沒有讚許，也沒有責備，隻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太弱了。”
    雲舟的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在師尊麵前，他確實太弱了。
    但劍尊並沒有再說下去。他的視線越過雲舟，最終，落在了沈清辭的身上。
    四目相對。
    一道是清冷如水，卻暗藏驚濤駭浪。
    一道是空無一物，卻仿佛能洞穿萬古虛空。
    整個客棧大堂的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又凝固了。這是一種不同於方才的死寂，而是一種更為微妙的、充滿了張力的對峙。
    沈清辭沒有躲閃，他迎著那道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手不自覺地微微蜷縮了一下。他能感覺到，自己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柔軟的、溫熱的觸感。
    白衣劍尊看著他。
    他看著這個身上沾染了那隻小狐狸氣息的丹修，看著這個剛剛還把那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護在懷裏的男人。
    他那片虛無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的情緒。
    那似乎是……一絲審視，一絲探究，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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