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跟隨呼喚出森林，抵達祖靈殿外圍
    當撥開最後一叢潮濕而堅韌的藤蔓，眾人從那片壓抑了他們許久的月華林中走出時，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種從極致的幽暗與逼仄，瞬間跌入廣闊與蒼涼的強烈衝擊。
    壓在頭頂的濃密樹冠消失了，取而代de的是一片遼遠無垠的深藍色夜幕，一輪清冷的圓月懸於天際，將皎潔如水的銀輝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
    在他們麵前，是一片巨大的開闊地。地麵鋪著早已龜裂的青石板，無數雜草從石縫中頑強地鑽出，在月光下搖曳著孤寂的影子。空氣中不再有瘴氣的甜膩與腐葉的黴味，而是被一種清冽、古老，帶著歲月沉澱的氣息所取代。
    而在這片開闊地的盡頭，那座宮殿，就那樣靜靜地矗立著。
    它比蘇九九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麵，要宏偉得多，也破敗得多。
    殘存的殿宇輪廓依舊透著非凡的氣度，飛簷鬥拱的線條即便殘缺，也帶著一種狐族特有的靈動與優雅。大部分的殿頂已經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內部，斷壁殘垣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犬牙交錯的陰影，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在無聲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廣場中央，那尊巨大的九尾狐石像昂首望月。它的半邊身子覆蓋著厚厚的青苔，其中一條石尾已經斷裂，斜斜地倒在一旁，但那仰望蒼穹的姿態，卻依舊帶著不屈的驕傲與永恒的守望。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我……的個天……”雲舟的聲音幹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銅鈴。他下意識地揉了揉，又用力眨了幾下，可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變化。
    那座宮殿，那尊石像，和他之前嘲笑蘇九九“幻覺”時，她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隻覺得火辣辣地疼。這無聲的現實，比任何響亮的耳光都來得更猛烈。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蘇九九，隻見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像一尊小小的雕像，整個人都被那座宏偉的廢墟攫取了心神。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比如一句“你還真說對了”，或者一句“這地方真邪門”，可話到嘴邊，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在這樣一片承載著一個種族興衰榮辱的遺跡麵前，任何輕佻的言語，都顯得無比蒼白和不敬。
    王長老與李長老並肩而立，兩位元嬰修士臉上的神情，早已從最初的戒備，轉為深深的震撼與肅穆。他們見過的上古遺跡不在少數，但沒有一處，能像眼前這座宮殿一樣，帶給他們如此沉重的曆史壓迫感。
    那不是力量的威壓，而是一種文明逝去後，殘留在天地間的悲鳴。
    “青丘祖靈殿……”王長老撫著長須，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感慨，“想不到，竟真的被我們找到了。史書記載，青丘狐族鼎盛時期，萬妖來朝，此地便是他們的聖殿。可惜……一場滅族之禍，讓這等輝煌，盡數化作了塵土。”
    李長老沒有說話，隻是目光複雜地看著那尊九尾狐石像。作為仙盟長老，他們對青丘滅族的了解，遠比尋常修士要多。那是一樁牽扯極廣的懸案，背後隱藏的秘密，至今仍是仙盟高層諱莫如深的禁忌。
    林清婉安靜地站在一旁，她的目光在蘇九九和那座宮殿之間來回移動。她眼中的清冷褪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探究的深思。她開始明白，蘇九九身上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深邃得多。那所謂的“血脈指引”，根本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幻覺，而是一種真實不虛的、跨越了時空的聯係。
    沈清辭沒有去看那座宮殿。從走出森林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蘇九九。
    他看到她小小的身子在夜風中微微顫抖，看到月光映在她眼中，泛起一層朦朧的水光。他能感覺到她情緒的劇烈波動，那是一種混雜著悲傷、眷戀、茫然，以及一絲絲……近鄉情怯的複雜情感。
    這裏，是她的家。一個她從未見過，卻早已烙印在血脈最深處的家。
    而此刻，這個家，隻剩下了一片廢墟。
    他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默默地向前半步，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她身側，為她隔開從曠野上吹來的、帶著涼意的夜風。
    蘇九九確實什麽都聽不見了。
    外界的一切聲音，雲舟的震驚，長老的感慨，都離她遠去。她的世界裏，隻剩下眼前這座殘破的宮殿，和那一聲聲愈發清晰、愈發悲愴的血脈呼喚。
    “……回來……回家了……”
    那聲音不再飄渺，而是像母親的呢喃，在她的靈魂深處回響。眼前的斷壁殘垣，在她眼中仿佛活了過來。她好像看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無數身姿優美的狐族在這裏穿梭嬉戲，他們拖著蓬鬆的尾巴，在月光下起舞；她好像聽到了，殿宇深處傳來朗朗的誦讀聲，年幼的狐狸們正在學習古老的秘術；她好像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佳釀的醇香與烤肉的焦香，那是慶典時獨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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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轉瞬間，幻象如泡影般破碎。
    火焰衝天，喊殺聲、悲鳴聲、絕望的哭嚎聲交織在一起。那美麗的宮殿在法術的轟擊下不斷垮塌，鮮血染紅了青石板，無數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倒在血泊中。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手背上，蘇九九猛地回過神來。她抬手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不是為那些虛幻的畫麵，而是為那份深植於血脈中，無法磨滅的悲痛。
    她深吸一口氣，用袖子胡亂地擦幹眼淚。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回來了，她要走進這座宮殿，去尋找族人留下的線索，去揭開那場災難的真相。
    她邁開腳步，朝著那座宮殿，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
    “小九九！”雲舟見她獨自前行，連忙跟了上去。
    沈清辭等人也立刻動身，緊隨其後。
    從森林邊緣到祖靈殿前，不過數百步的距離，眾人卻走得異常沉默。腳下的青石板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裂紋，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暗褐色的痕跡，不知是歲月的侵蝕，還是幹涸的血跡。
    隨著不斷靠近，一股無形的威嚴從宮殿中彌漫開來，那並非源於法陣或禁製，而是源於這座建築本身所承載的曆史與信仰。它像一位垂暮的君王，即便衣衫襤褸，也難掩其天生的貴氣。
    終於，眾人來到了宮殿前的廣場上，站在了那尊巨大的九尾狐石像之下。
    近距離仰望，石像的宏偉更具衝擊力。它仿佛是整座宮殿的靈魂，即便身軀殘破，那股守護與期盼的意念，卻仿佛穿透了萬古，依舊盤踞於此。
    蘇九九走到石像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石像基座上那冰冷的青苔。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石像的瞬間，那一直在她靈魂深處回響的呼喚聲，陡然變得無比清晰，仿佛就在耳邊！
    “進來……”
    她心頭一震，抬起頭，目光越過石像，望向那黑洞洞的宮殿主入口。
    “我們進去吧。”她轉身對眾人說。
    “等一下！”王長老忽然開口，神色凝重地攔住了正要向前的雲舟，“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雲舟一愣。
    王長老沒有回答，而是並指如劍，朝著前方數丈外的虛空，遙遙一點。一道凝練的靈力激射而出，然而，就在那道靈力即將觸及宮殿門階的刹那，前方的空氣中，忽然泛起一陣水波般的漣漪。
    那道足以洞穿金石的靈力，在觸碰到漣漪的瞬間，便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地消弭於無形。
    “結界？”李長老臉色一變。
    眾人這才發現，在他們與宮殿之間，橫亙著一道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無形的屏障。它籠罩了整座祖靈殿，無聲無息，卻又堅不可摧。
    雲舟不信邪，他走到屏障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他的指尖，在距離門階還有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住了。那裏仿佛有一堵看不見的牆，觸感光滑而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撼動的、絕對的力量。他用盡全力去推，那道屏障卻紋絲不動，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好強的結界！”雲舟收回手，滿臉驚駭，“我們剛才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王長老與李長老對視一眼，神情愈發凝重。他們二人方才神識外放，也完全沒有感應到這結界的存在。這說明，此結界的品階，遠在他們的認知之上。
    “此結界與整座祖靈殿的氣息融為一體，古老而強大，恐怕不是用蠻力能破開的。”李長老沉聲分析道，“而且，它似乎沒有攻擊性，隻是一味地阻隔。”
    這是一個守護結界。守護著這座早已殘破的宮殿，也守護著其中可能存在的秘密。
    眾人嚐試了各種方法，無論是法術攻擊，還是法寶試探，都對這道無形的屏障毫無作用。它就像一個絕對忠誠的守衛，沉默而堅定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怎麽辦？難道他們曆經千辛萬苦來到這裏，卻要被一堵看不見的牆擋在門外？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直沉默不語的蘇九九，卻緩緩走到了那道無形的屏障前。
    其他人被阻隔在外，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呼喚聲，正在結界的另一頭，殷切地等著她。
    這道屏障，對她而言，似乎並不是一堵牆。
    它更像一扇……等待著歸家之人，用血脈作為鑰匙，去開啟的門。
    她抬起手，在眾人或疑惑、或擔憂、或期待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朝著那片虛無的空氣，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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