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日頭剛爬過東邊的城牆，逆生小鋪的木門就被林風用拐杖頂著，一聲敞了半扇。他裹著件打了補丁的灰布棉袍，背駝得像座小拱橋，手裏捏著塊剛出爐的靈米糕，一邊慢悠悠地啃，一邊往門框上掛那塊褪了色的童叟無欺木牌。
    係統，你說這青陽城的修士是不是都沒別的事幹？林風眯著眼瞅著街麵，嘴裏的米糕渣掉了滿胡子，三天兩頭來找茬，比我上輩子樓下跳廣場舞的大媽還勤快。
    【檢測到宿主連續吐槽，觸發可選任務：給路過的三歲孩童唱搖籃曲，獎勵防碰瓷符籙三張。】
    滾蛋，林風往門檻上一坐，從懷裏摸出個缺角的陶碗，倒了半碗靈米粥，我這把老骨頭丟不起那人。
    正舀著粥往嘴裏送，就見街對麵的石板路上滾過來一串銅鈴，叮當脆響裏，三匹獨角靈馬踏煙而來。馬上修士穿得簇新，為首那人穿著件寶藍色錦袍，腰上係著玉帶，臉刮得鐵青泛光，手裏把玩著串鴿卵大的碧玉珠子，不是萬寶閣的趙管事是誰？
    他身後跟著兩個隨從，都是精壯的煉氣九層修士，腰裏別著明晃晃的短刀，眼神跟掃垃圾似的掠過小鋪門口，最後落在林風身上時，淬了冰似的。
    籲——趙管事勒住韁繩，靈馬前蹄騰空，差點把路邊擺攤的老嫗撞翻。他卻連眼皮都沒抬，踩著隨從遞過來的馬凳下了馬，錦袍下擺掃過地上的泥坑，仿佛沾一點灰都要了他的命。
    就是這破地方？趙管事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擺攤的小販都聽見，我當是什麽仙門寶地，原來就是個漏風的破棚子。
    兩個隨從立刻跟著哄笑，笑聲裏的輕蔑能擰出黑水來。
    林風慢慢吞吞地把最後一口粥咽下去，用袖子擦了擦胡子，拄著拐杖站起來。他這一動，腰彎得更厲害了，像是隨時會散架，手裏的陶碗往櫃台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
    客官裏邊請。他笑得滿臉褶子，眼角的皺紋能夾死蚊子，想買點啥？老朽這有新煉的凝神丹，還有剛畫的驅邪符，都是我家神秘師傅親手教的手藝......
    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趙管事抬手就往旁邊一扒拉，力道不算重，卻帶著十足的拿捏，像是在撥弄一塊擋路的石頭。林風一聲，踉蹌著退了兩步，後背撞在貨架上，架子上的藥瓶頓時叮叮當當作響，好幾隻貼著清心散標簽的小瓷瓶晃悠著，眼看就要掉下來。
    周圍擺攤的小販都屏住了呼吸——這萬寶閣的趙管事是城主家三公子的狗腿子，平日裏在青陽城橫行慣了，誰見了都得繞著走。老林頭這小鋪子，怕是要遭殃。
    趙管事息怒，息怒啊。林風連忙扶住貨架，好不容易穩住那些搖搖欲墜的藥瓶，又佝僂著身子湊上來，手裏還緊緊攥著那根棗木拐杖，老朽這身子骨不經碰，您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趙管事從袖袋裏掏出個描金瓷瓶，地摔在櫃台上，瓶塞地彈開，滾出三粒黑黢黢的丹藥，在光線下泛著死氣沉沉的光澤。上個月，我家三公子在你這買的固元丹，吃了不僅沒從築基五層衝上六層，反倒掉回了四層！你說，這賬怎麽算？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築基修士掉階可是大事，輕則損傷根基，重則影響道途，這要是真的，老林頭就算把鋪子賣了也賠不起。
    林風卻像是沒聽見那些議論，慢悠悠地蹲下身，撿起其中一粒丹藥，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刮了點粉末撚了撚，半晌才抬起頭，眯著老花眼道：客官，您這丹藥......怕是不對啊。
    不對？趙管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一腳踩在旁邊的矮凳上，錦袍的下擺掃過櫃台，帶得那幾粒黑丹藥滾到了地上，我說是你這鋪子裏賣的，就是你這鋪子裏賣的！難不成我萬寶閣還能訛你個破落戶？
    那兩個隨從立刻上前一步，拳頭捏得咯咯響，煉氣九層的威壓散開來，吹得林風的白胡子都飄了起來。離得近的小販嚇得往後縮了縮，生怕被波及。
    客官您看。林風卻像是沒感覺到那威壓，從櫃台下摸出個小錦盒，打開來，裏麵躺著三粒圓潤飽滿的丹藥，通體呈淡金色，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這才是老朽煉的固元丹，內裏有三道金紋，那是丹火凝練時留下的印記，您聞聞......
    他把錦盒往前遞了遞，一股清冽的藥香立刻彌漫開來，聞著就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周圍懂行的修士頓時了一聲——這丹藥的品相，至少是五階上品！
    趙管事的臉色僵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丹藥是好東西，但他今天來就是找茬的，哪能認慫？他一腳踹開矮凳，凳子一聲撞在牆上，裂開個縫。
    少轉移話題！趙管事指著林風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我不管你這丹藥是真是假，我家公子因為你賣的假藥損了修為，你就得賠！十萬下品靈石，少一個子兒，我今天就拆了你這破鋪子！
    十萬下品靈石？周圍頓時炸開了鍋，這不是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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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林頭這鋪子連一萬靈石都值不上......
    萬寶閣也太欺負人了......
    林風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慢慢把錦盒收起來，拐杖在地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的悶響。客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老朽這鋪子開了半年，賣出去的丹藥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從沒聽說過誰吃了掉階的。
    你還敢強嘴？趙管事被他那平靜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索性破罐子破摔，衝隨從使了個眼色，給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他以次充好的證據！
    左邊那個隨從獰笑著就往貨架撲去，他手指剛要碰到一疊符紙，林風突然一聲，像是被地上的石子絆了腳，手裏的拐杖一聲掉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滑到那隨從腳邊。
    那隨從正往前衝，冷不防被拐杖一絆，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地一聲結結實實撞在貨架角上。貨架是硬木做的，棱角鋒利，這一下撞得他額頭瞬間起了個雞蛋大的包，疼得他捂著額頭嗷嗷直叫，眼淚都快下來了。
    哎呀！客官您沒事吧？林風連忙去扶他，手忙腳亂的，結果又不小心帶倒了旁邊的竹筐，筐裏的靈草撒了一地，正好絆住了另一個想上前的隨從。那隨從哎喲喂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半天沒爬起來。
    周圍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哄笑。
    哈哈哈！這隨從是來搞笑的吧？
    我瞅著像是自己往貨架上撞的......
    老林頭這運氣也太好了點......
    趙管事的臉地一下紅透了，比他腰上的玉帶還豔。他沒想到兩個煉氣九層的隨從，居然被個九十歲的老頭弄得這麽狼狽，這要是傳出去，他以後還怎麽在青陽城立足？
    廢物！一群廢物！趙管事氣得渾身發抖，索性親自上前，伸手就去抓林風的衣領，老東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的手剛要碰到林風的棉袍，林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他一邊咳一邊往後躲，趙管事的手抓了個空，因為用力太猛，身子往前傾了大半，林風的拐杖不知怎麽又從他腿邊了過去。
    哎喲！趙管事慘叫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四腳朝天，錦袍的下擺蹭到地上的泥灰，頓時髒了一大塊。更丟人的是，他摔倒時手忙腳亂地想抓點什麽，結果一把抓住了地上撒的靈草，還把那幾粒黑丹藥攥了滿手。
    這下連旁邊擺攤的老嫗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趙管事爬起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林風說不出話來。他錦袍的袖子磨破了個洞，頭發也亂了，臉上還沾了點泥灰，哪還有半點剛才的囂張氣焰？
    客官您這是何必呢。林風慢悠悠地撿起拐杖，撣了撣上麵的灰，老朽都說了，我這鋪子賣的都是正經丹藥。您要是不信，大可以請青陽城的丹道協會來評評理，看看您這丹藥到底是不是我這鋪子裏出去的。
    他頓了頓，突然提高了點聲音，足夠讓周圍所有人都聽見：再說了，萬寶閣好歹也是青陽城的老字號，總不能仗著城主府的勢，就拿幾粒不知哪兒來的假藥，來訛我這小鋪子吧？
    這話像巴掌一樣扇在趙管事臉上，周圍的議論聲頓時變了味——
    我就說老林頭不是那種人......
    搞不好是萬寶閣自己想找茬......
    三公子前段時間聽說得罪了靈韻宗的人，會不會是想找個由頭訛點靈石......
    趙管事的額頭開始冒汗，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他這次來本就是想借著三公子掉階的由頭敲點錢，哪想到會鬧成這樣？要是真請丹道協會來，那幾粒假藥的底細一查就露餡，到時候丟人的可就是萬寶閣了。
    可就這麽走了，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趙管事眼珠一轉，突然看到貨架上擺著的幾張符紙，計上心來。
    哼，就算丹藥是假的，你這鋪子也別想開了！他冷哼一聲，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張黃符，靈力一催，符紙頓時化作一道尺長的火光，你這破鋪子擋了我萬寶閣的財路，今天我就替天行道，燒了你這賣假藥的窩點！
    這是三階的燃火符，雖然品階不高，但對付這種木頭搭的小鋪子綽綽有餘。周圍的人頓時驚呼起來，擺攤的老嫗嚇得閉上了眼，王鐵蛋從後屋衝出來，急得直跺腳：風哥！
    林風卻像是沒看見那道火光，慢悠悠地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打開來，裏麵是幾塊桂花糕，他拿起一塊，慢悠悠地往嘴裏送，含糊不清地說：客官消消氣，嚐嚐老朽的桂花糕？剛出爐的，甜得很......
    就在火光離貨架不到三尺遠的時候，林風抬手擦了擦嘴角的糕點渣，手指不經意間劃過櫃台邊緣一道不起眼的刻痕。那刻痕突然亮起一道淡金色的紋路，瞬間蔓延開來，在鋪子裏形成一個巴掌大的陣盤，陣盤上的符文閃了閃，火光撞上去，地一聲就滅了，連點煙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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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管事的眼睛一下瞪得像銅鈴：陣......陣道大師？
    周圍的人也懵了——能瞬發陣盤擋住三階符籙的，至少是五階陣師！青陽城的五階陣師屈指可數，哪個不是被各大宗門當祖宗供著？怎麽會屈尊開個小雜貨鋪？
    林風嚼著桂花糕，一臉茫然：啥大師？老朽不懂啊。他指了指那道刻痕，這是我家神秘師傅臨走前給我布的小陣，說是怕晚上招賊，能擋擋小打小鬧的......
    這話一出，周圍的修士看林風的眼神都變了——連神秘師傅都搬出來了，這老頭的底細怕是深不可測！
    趙管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走，丟人；不走，萬一這老頭真有個厲害的神秘師傅，他今天怕是走不了了。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他的錦袍領口。
    你......你等著！趙管事撂下句狠話，轉身就走，走得太急，差點被地上的靈草又絆一跤，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頭也不回地爬上靈馬，地一聲跑了，那兩個隨從也顧不上疼，連滾爬爬地跟了上去，背影怎麽看怎麽像落荒而逃。
    看著他們跑遠了，周圍的人才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林老哥，您可太厲害了！
    那趙管事平日裏耀武揚威的，今天可算栽了！
    您這陣法是哪位大師布的？太神了！
    林風擺擺手，又坐回門檻上，從陶碗裏舀了勺靈米粥，慢悠悠道：小事，小事，都是運氣。他偷偷摸了摸懷裏的暖手寶，嘴角的褶子堆得更深了——這裝瘋賣傻扮豬吃虎的感覺，可比單純煉出六階丹藥舒坦多了。
    對了係統，林風在心裏默念，剛才那趙管事是築基七層吧？
    【是的宿主，該修士對您懷有明顯惡意，擊殺可獲得半年壽元。】
    算了算了，林風咂咂嘴，把最後一口粥喝下去，看他摔那一下挺疼的，這次就放他一馬。反正來日方長，青陽城這麽多修士，還怕沒機會讓他們咬牙切齒嗎？
    日頭漸漸升高，照在逆生小鋪的木牌上，童叟無欺四個字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林風靠在門框上，眯著眼打盹，棉袍的袖子被風吹得輕輕晃悠，誰也不知道，這看似風燭殘年的老頭心裏，正盤算著下一次該用符道還是器道，來招待那些上門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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