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似乎還殘留著那個被抹除位麵的虛無觸感，鼻腔裏仿佛還縈繞著規則崩壞後的焦灼氣息。楚夜盤坐在偏殿冰冷的地麵，全力運轉著暗影能量，試圖將那令人作嘔的滅世景象從腦海中驅逐，將翻騰的情緒死死壓入心底最深處。令牌的冰冷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的鞭策。
    【精神汙染清除中…進度73.4。檢測到宿主情緒波動閾值持續處於高危區間，建議啟動強製性心理疏離協議…協議無法強製執行，轉為持續監測。】
    係統的提示音帶著一絲無能為力的電流雜音。楚夜沒有回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暗影編織》的運轉中，試圖從那霸道的力量裏，剝離出一絲屬於《守望者日記》的平衡意蘊，哪怕隻有一絲，也能讓他在這無盡的黑暗裏，抓住一點屬於自己的微光。
    殿內陰影無聲流淌，今日卻並未帶來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洛菲絲出現了，但並非昨日那身閃耀著星璿的華服，也未著肅殺的勁裝。她隻穿了一件簡單的、近乎素白的絲質長袍，寬大的袖口垂落，露出半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墨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肩頭，襯得她臉色有些罕見的蒼白，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居高臨下地審視，也沒有用言語進行試探或壓迫。她隻是靜靜地走到楚夜對麵，隔著數米距離，同樣盤膝坐了下來。動作自然而流暢，沒有一絲女王的架子，仿佛隻是來此靜坐的修士。
    偏殿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兩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暗影能量在空氣中緩慢流淌的細微聲響。
    楚夜心中警鈴大作。這反常的平靜，比直接的威脅更讓他不安。他緊繃著神經，等待著後續的風暴。
    然而，風暴並未降臨。
    洛菲絲抬起眼，目光落在楚夜身上，那眼神不再銳利如刀，也不再燃燒著探究的火焰，反而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帶著一種…空茫的，仿佛穿透他在看別的什麽東西的恍惚感。
    “楚夜，”她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沙啞，不再是那種能直接震蕩靈魂的威嚴，“你故鄉的‘音樂’…是什麽樣的？”
    問題來得突兀而詭異。不是質問他的進度，不是施加壓力，而是問起了…音樂？
    楚夜猛地抬頭，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錯愕與警惕。他緊緊閉著嘴，不敢輕易回答。這又是新的試探？更高級的精神折磨？
    見他不答，洛菲絲也不催促，隻是微微偏過頭，目光投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在側耳傾聽著什麽並不存在的聲音。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節奏緩慢而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
    “暗影界的‘聲音’，”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隻有能量的嘶吼，規則的碰撞，還有‘裂痕’那永無止境的、吞噬一切的噪音…有時候，會覺得很吵。”
    楚夜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看著眼前這個褪去了所有光環、顯得異常單薄甚至有些脆弱的女人，幾乎無法將她與昨日那個隨手碾碎星辰的滅世者聯係起來。這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以及更深的寒意——她到底想幹什麽？
    “本王…我曾聽過一個流浪位麵商人的囈語，”洛菲絲繼續說著，用了“我”這個幾乎從未在她口中出現過的稱謂，“他說，有些世界的生命，會用振動創造出一種…純粹為了‘美’而存在的東西。他們稱之為…‘音樂’。”
    她的目光再次轉向楚夜，那層薄霧似乎散去了些，露出底下深藏的、一絲近乎純粹的困惑與…向往？
    “那是什麽感覺？”她問，像一個真正好奇的孩子。
    楚夜看著她眼中那抹罕見的、不摻雜任何算計與掌控欲的情緒，喉嚨有些發幹。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理智在瘋狂叫囂這是陷阱，但直覺卻又告訴他，這一刻的她，或許是…真實的？
    他最終選擇了最謹慎的回答，聲音幹澀：“…有很多種。有的激昂，有的悲傷，有的…能讓人平靜。”
    “平靜……”洛菲絲低聲重複著這個詞，眼簾微微垂下，長而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緒。“聽起來…很不錯。”
    又是一陣沉默。
    然後，她緩緩站起身，素白的長袍曳地，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她走到楚夜麵前，沒有俯視，隻是平視著他，遞過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由最純粹的暗影能量凝結成的晶體，內部封存著一縷不斷變幻形態、散發著柔和微光的銀色流沙。
    “這是‘鏡影沙’，”洛菲絲的聲音恢複了些許平日的清冷，但依舊帶著那絲揮之不去的倦意，“它能映照出能量最本初的形態。對你的…‘獨特’修煉，或許有用。”
    她沒有等楚夜回應，也沒有再看他，轉身，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消散在偏殿的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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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夜愣在原地，手中握著那塊冰涼剔透的“鏡影沙”，感受著其中那縷銀色流沙散發出的、與洛菲絲平日霸道力量截然不同的、溫和而包容的氣息。
    【物品分析：鏡影沙。稀有度：傳說。功效：輔助能量本質洞察，高階冥想輔佐物，對規則感悟有微弱加成。能量屬性：純淨暗影無侵蝕性）。係統備注：與女王洛菲絲常規能量簽名匹配度低於10，疑似其力量本源中極其罕見的“靜謐”麵凝聚物。】
    靜謐麵？本源？
    楚夜看著那縷流轉的銀沙，又想起她剛才那空茫的眼神，關於“音樂”的提問，以及那句“會很吵”的低語。
    巨大的荒謬感和混亂感再次席卷了他。
    一麵是彈指滅世的冷酷君主。
    一麵是詢問音樂、尋求平靜、贈予寶物的…疲憊女子。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還是說，這兩麵，本就是一體？
    他用力握緊了鏡影沙，冰冷的觸感讓他清醒。
    無論她展現出何種反差，無論這是新的遊戲還是片刻的真實，都改變不了她是幽夜女王洛菲絲，改變不了她正在籌備入侵他故鄉的事實。
    但……
    這突如其來的“饋贈”，這反常的“平靜”，是否意味著，在她那堅不可摧的意誌堡壘上，終於因為漫長的征戰、沉重的背負，或者別的什麽原因，出現了一絲……可供利用的裂痕？
    楚夜將鏡影沙貼近胸口，感受著那微弱的、仿佛能撫平靈魂躁動的涼意，眼中光芒明滅不定。
    危險與機遇，往往並存。
    而這麵“鏡子”，或許不僅能照見能量，也能……照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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