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冰冷的現實讓顧清薇的身體微微發抖。“那…那到時候我們怎麽辦？”
    江雨終於擦完了手，將布扔到一邊，抬眼看向顧清薇。她的眼神很複雜，有同情，有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早已下定決心的淡然。
    “小薇薇，”她甚至用了一個略顯親昵的稱呼，但語氣卻毫無暖意，“我比你早來一個月。上一個周期，我在一百二十一層。雖然沒到最底下，但也足夠讓我明白很多東西了。”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空蕩蕩的牢房，仿佛在回憶糟糕的往事。
    “在那裏，每天隻能像條狗一樣，舔食上麵層漏下來的那一點點、幾乎不能稱之為食物的殘渣，餓得眼冒金星。”江雨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但內容卻讓顧清薇頭皮發麻。
    “我能夠猜到最下麵的人是什麽樣的，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人了，隻是披著人皮的饑餓野獸。”江雨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顧清薇慘白的臉上，“所以，我給自己定了個規矩。”
    “什…什麽規矩？”
    江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很簡單。下個月，當我們再次醒來時，我會第一時間看牆上的數字。”
    江雨的語氣驟然變得極其冷靜，冷靜得可怕。
    “如果數字大於一百四十，那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將麵臨的不是饑餓，而是比饑餓恐怖無數倍的地獄。到時候…”
    江雨直視著顧清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在我還有力氣、還有理智這麽做的時候。用衣服擰成繩，或者幹脆撞牆…總比變成怪物，或者被怪物吃掉要好。”
    顧清薇徹底呆住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讓她渾身冰冷。
    她看著江雨，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看起來冷靜幹練的醫生。她能如此平靜地討論著自己的生死界限，仿佛在決定明天是否要帶傘。
    “自殺…？”顧清薇的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嗯。”江雨點了點頭，仿佛隻是在確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治療方案，“這是最體麵，也是痛苦最少的退出方式。至少，主動權還在我自己手裏。”
    她看著顧清薇那副被嚇壞了的模樣，語氣稍稍緩和了一點：“當然，這隻是我的選擇。你…或許可以祈禱，祈禱下次我們還能留在五十層以上。那樣，至少還能像個人一樣活著，雖然活得像個被圈養的牲畜。”
    說完，江雨不再言語，靠著牆壁閉上眼睛，似乎開始保存體力，又像是在提前適應那永恒的安眠。
    饑餓地牢之中，沒有希望……
    隻有絕望！
    …………
    方昊的身影懸浮於裏世界那灰敗的天空之下。
    他沒有借助任何工具，純粹依靠磅礴浩瀚的心靈力量托舉自身，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快得驚人的速度向前飛行。
    周圍的景象如同模糊的流影般向後掠去。
    他的目標明，在他的感知中，顧清薇體內那枚心靈種子所傳來清晰的方位信號。
    它如同黑暗海洋中的一座燈塔，指引著方向。
    信號源自裏世界的極深處，一個尋常手段難以抵達的隱秘區域。
    飛行途中，方昊俯瞰著這個詭異的世界。
    這裏確實是現實世界的倒影，卻如同浸泡在絕望與汙穢中長達數個世紀。
    熟悉的城市輪廓依稀可辨，但所有建築都呈現出破敗、腐朽的狀態，仿佛被遺忘了千百年。
    街道上空無一人，但是在深處，似乎存在著一些令人感到不安的東西。
    扭曲的陰影在斷壁殘垣間蠕動，非人的低語和窸窣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那是棲息於此地的、各種各樣的詭異。
    它們形態各異，有些如同漂浮的腐爛人形，有些則是無數肢體拚接而成的怪物，還有些幹脆就是一團不斷變化的黑影。
    方昊的經過，如同在一潭死水中投入了巨石，瞬間打破了表麵的平靜。
    許多詭異立刻感知到了這個高速移動、散發著濃鬱“生者”氣息的存在。
    對於大多數依靠吞噬生命和負麵情緒存在的詭異來說，這樣的存在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一時間，無數道充滿貪婪、饑餓和惡意的“目光”從下方、從陰影中、從虛無裏投射而來，鎖定了空中飛行的方昊。
    幾隻形態如同巨大腐翼蝙蝠、渾身滴落著粘液的飛行詭異首先按捺不住，發出尖銳的嘶鳴，從一棟摩天樓的殘骸中猛地撲出，帶著腥臭的風，直衝向方昊，利爪閃爍著撕裂靈魂的寒光。
    然而，就在它們接近方昊周身一定範圍時，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言喻的大恐怖瞬間攫住了它們！
    它們感知到的，不再是美味的“食物”，而是一種…更深邃、更浩瀚、更無法理解的至高存在！
    那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的是足以將它們的存在徹底碾碎、化為虛無的絕對力量！
    嘶鳴聲瞬間變成了驚恐的尖嘯！
    不過下一刻。
    這些蝙蝠一樣的詭異，如同被一隻隻無形的大手握住。
    然後，紛紛爆裂開來。
    被徹底的抹殺。
    對於這些詭異，方昊連關注都沒關注。
    在方昊的心靈深處，一座九十九層的心靈大樓，散發著微光。
    但是這道微光，對於附近的所有詭異來說，是無比恐怖的存在。
    周圍還想要攻擊方昊的詭異，全部都嚇得紛紛後退，拚命的想要遠離方昊。
    一條由無數蒼白手臂組成的“河流”本已蔓延到方昊的飛行路徑之下，想要將其拖入深淵，卻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般，猛地收縮回去，所有手臂都恐懼地抱成一團。
    方昊甚至沒有看它們一眼，也沒有絲毫減速。
    他隻是持續釋放著那微不足道的一絲心靈威壓，如同人類行走時自然不會在意腳下螞蟻的感受。
    但對於這些裏世界的詭異而言，這絲威壓就如同末日降臨，是它們絕對無法抗衡的天災。
    他所過之處，萬詭退避。
    原本蠢蠢欲動、暗流湧動的區域，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和恐懼。
    所有詭異都盡可能地隱藏自身，收斂氣息，生怕引起那位恐怖存在的絲毫注意。
    終於，方昊來到了顧清薇體內心靈種子的附近。
    這裏，是裏世界的深處。
    方昊懸於高空。
    他看到了一座龐大的地牢。
    一共有兩百層的地牢。
    饑餓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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