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裂隙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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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外,隋軍潰敗,瓦崗殘軍驚魂初定。為提振士氣,程咬金下令在臨時營寨中設下簡單的慶功宴,宰殺繳獲的隋軍牛羊,分壇濁酒,聊作犒勞。篝火重新燃起,肉香混合著未散的血腥氣,在夜風中飄蕩。
經曆了一場生死劫難,又目睹了李元霸那非人的神威與宇文成都的隕落,眾人心中都憋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鬱氣與後怕。酒,成了最好的宣泄。幾碗烈酒下肚,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失去袍澤的悲慟交織,宴席上的氣氛漸漸從沉悶變得有些躁動起來。
起初,眾人還隻是互相敬酒,訴說戰鬥的凶險,緬懷雄闊海等戰死的兄弟。程咬金、秦瓊、徐茂功等人也稍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然而,酒意漸濃,一些被刻意壓抑的矛盾,開始在酒精的催化下悄然滋生。
矛盾的焦點,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戰利品的分配與下一步的戰略上。
此次突圍,雖損失慘重,卻也繳獲了部分隋軍潰敗時丟棄的糧草、軍械,尤其是宇文成都部的一些精良鎧甲和戰馬,頗為誘人。
單雄信麾下多為綠林豪傑及新歸附的虹霓關兵馬,在方才巷戰中折損頗重,他心中本就憋著一股邪火。見輜重官正在清點繳獲,並按舊例(多傾向瓦崗老營)擬定分配方案,他頓時按捺不住,將酒碗重重一頓,紅著臉膛,聲若洪鍾:
“俺說王主簿!這批繳獲的鎧甲戰馬,是不是該先緊著前軍弟兄?今日巷戰,若不是俺老單和麾下兒郎死戰斷後,死傷無數,大夥能這麽順利衝出來?如今分東西,倒把俺們排在後頭,是何道理?!”
他性情如火,又仗著綠林總瓢把子的身份和今日的苦勞,言語間毫不客氣,目光灼灼地盯著負責此事的王姓文官。
那王主簿是魏征手下,素來講究規矩,見單雄信當眾發難,也有些下不來台,拱手道:“單將軍息怒。分配自有章程,需統籌各營損耗,補充急需,並非……”
“屁個章程!”單雄信大手一揮,打斷他,“章程還不是人定的?俺看就是有人偏心!瞧不起俺們這些後來投奔的!”
這話意有所指,氣氛瞬間緊張起來。一些原瓦崗老營的將領麵露不豫之色,新歸附的將領則紛紛看向單雄信,顯然也有同感。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如同冰水潑入滾油:
“軍械分配,自有軍法。單將軍若覺不公,可向元帥、丞相稟明,依律核查。在此喧嘩宴席,徒亂軍心,是何體統?”
眾人望去,隻見羅成端坐席間,手持酒杯,眼皮都未抬一下,語氣平淡得近乎冷漠。他素來看不慣單雄信這等草莽習氣,覺得其恃功倨傲,不顧大局。
單雄信本就對羅成這冷麵冷心的“小白臉”心存芥蒂,又因之前羅成與新月娥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他視新月娥如妹),心中早有疙瘩。此刻見他出言譏諷,頓時火冒三丈,猛地站起身,指著羅成:
“羅成!你這話什麽意思?俺老單為瓦崗出生入死,說幾句實話就是亂軍心?你倒清高!今日校軍場,你槍快,你威風!可若不是雄闊海兄弟以命托閘,你小子早他娘的被射成刺蝟了!還能在此說風涼話?!”
這話極為刺耳,直戳羅成痛處。羅成臉色瞬間寒如冰霜,“啪”一聲將酒杯擲在案上,長身而起,一雙星眸銳利如刀,直刺單雄信:
“單雄信!休要胡言亂語,辱及英靈!羅某是否貪生怕死,槍下見真章!倒是你,斤斤計較些許繳獲,可有半點大將之風?莫非你投瓦崗,就隻為這仨瓜倆棗?!”
“你放屁!”單雄信勃然大怒,虯?戟張,一腳踢翻麵前案幾,酒肉灑了一地,“羅成小兒!俺早就看你不順眼!仗著幾分武藝,目中無人!今日俺便替你那死鬼老爹教訓教訓你!”
說著,竟要撲上前動手!
“羅成!你欺人太甚!”單雄信這邊的綠林兄弟如王伯當等人也紛紛站起,怒目而視。
羅成冷笑,手已按在腰間佩劍之上:“怕你不成?”
“住手!”
“兩位兄弟!快快住手!”
秦瓊、徐茂功、程咬金等人急忙上前,死死攔住兩人。程咬金一把抱住暴怒的單雄信:“單二哥!單二哥!消消氣!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動刀動槍!”
秦瓊也按住羅成手臂:“表弟!少說兩句!”
宴席之上,頓時亂作一團。篝火映照著一張張或憤怒、或焦急、或冷漠的臉龐。方才那點劫後餘生的溫情,蕩然無存,隻剩下劍拔弩張的戾氣。
徐茂功麵色凝重,羽扇輕搖,目光在暴怒如火的單雄信與冷冽如冰的羅成之間掃過,心中暗歎:“青龍白虎,煞氣衝克,果非虛言……此裂痕一生,恐難彌合矣。”
魏征亦是搖頭不語。
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單雄信兀自氣得胸膛起伏,狠狠瞪了羅成一眼,甩開程咬金,吼道:“這酒喝得憋氣!俺走了!” 說罷,領著王伯當等心腹,頭也不回地離去。
羅成冷哼一聲,整了整衣袍,麵無表情地坐下,自顧自斟了一杯酒,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但那緊握酒杯的指節,卻微微發白。
宴席不歡而散。
眾人默默收拾殘局,氣氛壓抑得可怕。程咬金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撓著頭,一臉苦惱:“這叫什麽事啊……”
秦瓊與徐茂功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深深憂慮。外患未除,內憂已生。瓦崗這座看似堅固的堡壘,已然出現了第一道清晰的、難以修補的裂痕。而這裂痕之下,湧動的是星宿宿命那冰冷無情的洪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