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靈霧繚繞的“問道崖”畔。年僅六歲的林守心盤坐於一方青石之上，雙目微闔，呼吸綿長。他身形尚小，麵容稚嫩，眉宇間卻已隱隱透出一股超乎年齡的沉靜。那顆白金色的梵盤之鑰種子，不再懸浮於外，而是化作一道淡淡的印記，烙印在他幼小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散發著溫潤而充滿生機的光芒。
    在他身前，太白金星長庚老人與智慧尊者梵衍那並肩而立，神色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守心，靜心凝神，引氣歸元。”太白金星聲音平和，指尖一點清蒙星輝灑落，如同引導的燈塔，“感受你與這天地，與這山，與這風中流淌的靈機，本為一源。”
    林守心依言而行，小小的身軀仿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崖畔的古鬆、石縫間的青草、乃至天際流雲的軌跡，都似乎與他胸膛那枚種子印記產生了微弱的共鳴。絲絲縷縷純淨的天地靈氣，不再需要刻意引導，便自然而然地向他匯聚，滲入他四肢百骸，滋養著他那與梵盤之鑰同源的特殊根骨。
    他沒有催動任何法訣，隻是靜靜地“存在”於此，便已是修行。
    梵衍那微微頷首，眼中智慧之光流轉：“此子天生近道，心性純良，確是繼承兩位尊者遺誌的不二人選。假以時日，或能真正執掌梵盤之鑰，成為兩界新的支柱。”
    然而，一絲隱憂始終縈繞在兩位尊者的心頭。自極西之地偵查小隊失聯已過去半月，派去接應的隊伍至今未傳回確切消息，僅有一些斷斷續續、充滿幹擾的碎片傳訊，提及“空間異常穩固”、“殘留寂滅氣息活性增強”等令人不安的字眼。山雨欲來的壓抑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
    他們看向林守心的目光中，除了期許，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與保護欲。這株剛剛破土而出的希望幼苗，絕不容有失。
    與此同時，在昆侖山腳下那片日益擴大的流民與低階修士聚集區。
    那個曾悄然離去的灰袍行商，不知何時又換了副容貌，成了一個沉默寡言、在集市角落擺攤售賣些低劣符籙與草藥的落魄散修。他氣息微弱，混雜在眾多為生計奔波的低階修士中，毫不起眼。
    他很少主動招攬生意，大部分時間隻是低著頭，仿佛在打盹，或是漫不經心地整理著他那些無人問津的貨物。然而，若有心人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那看似渾濁的眼角餘光，總是不經意地掃過通往山上的路徑，掃過那些巡邏的同盟弟子，尤其是……當有關於“靈童”林守心的零星消息在底層修士間流傳時，他整理貨物的手指，會有極其細微的停頓。
    他並非在收集情報，更像是在進行一種……環境監測。
    偶爾，會有一些心誌不堅、或因戰亂失去一切而充滿怨懟的修士或凡人，在他的攤位前駐足，抱怨世道不公，哀歎前途渺茫，甚至隱隱流露出對同盟、對那所謂的“希望”的不信任。
    每當這時，這落魄散修並不會出言附和，也不會慷慨陳詞。他隻會抬起那看似麻木的臉，用一種空洞而略帶憐憫的眼神看著對方，然後用沙啞的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念叨幾句：
    “希望……不過是絕望前……最後的幻影……”
    “掙紮……終歸徒勞……”
    “歸於沉寂……方得安寧……”
    他的話語聲音極低，混雜在集市的嘈雜中，幾乎微不可聞。話語中也並未蘊含任何法力或精神蠱惑。但奇怪的是，那些本就內心充滿負麵情緒的人，在聽到這些低語後，眼中的迷茫與絕望往往會更深一分，心中的那點怨氣仿佛找到了共鳴，悄然紮根、滋長。
    他們離開時，並未察覺，一絲極其微弱的、冰冷的灰色意念，如同無形的孢子，已隨著那低語，悄然附著在了他們的心神深處，潛伏下來，潛移默化地侵蝕著他們對“生”的渴望，對“未來”的期盼。
    這種侵蝕無聲無息，不引發任何能量波動，甚至難以被常規的檢測法術或神識掃描所察覺。它並非直接的攻擊，而是針對信念與意誌的……汙染。
    灰袍人看著那些帶著更深絕望離去的背影，空洞的眼眸深處，那抹灰色再次一閃而逝。他低頭，繼續整理著那些無人問津的符籙，如同一個最敬業的數據記錄員。
    “樣本……負麵情緒接收率……百分之七十三。”
    “感染潛伏期……符合預期。”
    “對‘希望’概念抗性……持續削弱……”
    “環境‘熵增’速率……微幅提升……”
    “記錄點……編號昆侖流民區7……數據存檔。”
    ……
    問道崖上，林守心結束了今日的修行，緩緩睜開雙眼。那雙清澈的眼眸，比之前更加明亮，仿佛能倒映出世間最本質的色彩。
    他站起身，對著太白金星與梵衍那恭敬行禮：“多謝兩位師尊指點。”
    太白金星慈祥地摸了摸他的頭：“感覺如何？”
    林守心歪著頭想了想，小臉上露出一絲與其年齡不符的思索表情：“感覺……很舒服。但是……”他頓了頓，小手不自覺地按在胸膛的種子印記上，眉頭微微蹙起，“剛才……好像有一點點……不舒服的感覺，從山下傳來，很冷，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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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太白金星與梵衍那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與凝重。他們二人神念強大，都未曾察覺到山下流民區那極其隱晦的意念汙染，但這靈童，竟憑借其與梵盤之鑰同源的純粹感知，隱約捕捉到了那絲不諧！
    “是什麽樣的感覺？”梵衍那蹲下身，平和地問道。
    林守心努力描述著：“就像……就像陽光很好的時候，突然飄過來一小片灰色的雲，遮住了一點光亮，讓人心裏有點悶悶的……而且，那片雲，好像……在變多？”
    孩童的言語或許稚嫩，但其描述的本質，卻讓兩位尊者心中警鈴大作！
    無聲的侵蝕，竟然已經開始！而且，其源頭，很可能就隱藏在看似平靜的昆侖山腳下，隱藏在那些他們意圖庇護的流民之中！
    “守心，你能感覺到那片‘灰色的雲’大概在哪個方向嗎？”太白金星語氣嚴肅起來。
    林守心閉目仔細感應了片刻，小手指向了山腳流民聚集區的方向，肯定地點了點頭。
    “看來，我們需要立刻對山下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掃’了。”太白金星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梵衍那也站起身，手中木杖頓地：“通知明鏡、莎珥、毗摩質，封鎖山下區域，啟動‘淨靈梵光陣’！任何可疑之人，絕不放過！”
    然而，就在命令即將下達的瞬間——
    “報——！”
    一名負責通訊的玉虛宮弟子神色倉惶地禦劍而來，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聲稟告：
    “太白尊者！梵衍那尊者！毗摩質尊者率領的極西偵查隊……傳回最後一道緊急訊息！”
    “訊息內容極度混亂，僅有四字可辨——”
    “‘使徒……新生……’”
    “隨後……魂玉……碎裂了！”
    魂玉碎裂，意味著毗摩質……已然隕落！
    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在場所有人心神俱顫！
    極西之地的威脅，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可怕和……詭異！“使徒新生”？這意味著什麽？
    與此同時，山腳下那落魄散修的攤位前，他仿佛也感應到了什麽，緩緩抬起頭，望向昆侖山巔的方向，那麻木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愉悅”的波動。
    “幹擾源……已清除。”
    “數據流……恢複穩定。”
    “第二階段觀測……條件滿足。”
    “開始投放……‘催化劑’……”
    他悄無聲息地收起攤位，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了熙攘的人流，消失不見。
    而在他離去後不久，流民區中，幾個之前曾在他攤位前停留、內心充滿絕望的修士，眼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神采，變得一片灰暗。他們如同提線木偶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著昆侖山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口中發出無意識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
    “終末……才是歸宿……”
    “希望……是毒藥……”
    “融入……寂靜……”
    無聲的侵蝕，終於開始……顯現獠牙。
    第8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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