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蹤
    慕容複勒住韁繩，白馬在山道上打了個響鼻，蹄下碎石滾入深澗，驚起幾隻宿鳥。他抬手撥開額前被山風拂亂的發絲，目光落在手中那片半枯的龍女花花瓣上——這是昨日在終南山下的溪畔撿到的，花瓣邊緣還凝著一點未幹的晨露，似是剛被人遺落不久。
    “傳聞龍姑娘隱居在活死人墓，可這終南山脈綿延百裏，何處才是墓門所在？”隨行的家仆低聲問道，語氣裏帶著幾分焦躁。自離開燕子塢已有半月，他們循著蛛絲馬跡追到終南山，卻連小龍女的影子都未見到。
    慕容複卻不慌，指尖輕輕摩挲著花瓣的紋路，眼底閃過一絲篤定：“龍女花性喜陰濕，隻在背陰的溪穀旁生長。方才我們來時，沿途唯有那片溪畔的龍女花開得最盛，想來墓門定在那附近。”說罷，他調轉馬頭，馬鞭一揚，白馬踏著碎石路往溪畔的方向奔去，衣袂翻飛間，腰間的玉佩撞出清脆的聲響，在空寂的山道裏格外清晰。
    行至溪畔，慕容複翻身下馬，俯身細看。溪邊長滿了蔥鬱的蕨類植物，唯有一塊丈許高的青石突兀地立在那裏，石麵上爬滿了青苔，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刻痕。他伸手拂去青苔，“活死人墓”四個小字漸漸顯露出來，字跡蒼勁，帶著幾分出塵的飄逸。
    “找到了。”慕容複唇角微揚，抬手叩了叩青石，石麵竟緩緩向內凹陷，露出一道黑漆漆的石門。他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淡淡的藥草香——這氣息，與他多年前在陸家莊初見小龍女時，她身上那股清冷的藥香，一模一樣。
    墓中重逢
    石門開啟時帶起的氣流，在沉寂的活死人墓裏卷起一陣微瀾。墓道深處的燭火被風拂得輕輕搖曳，將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落在小龍女素白的裙角上，像是添了幾分細碎的暖意。
    她正坐在石桌旁整理新采的藥草，指尖捏著一片曬幹的龍女花葉，正要用玉杵細細搗成粉末——這是她特意為慕容複準備的，他去年來信說燕子塢的春日總起濕霧，偶有頭痛之症，這龍女花葉混著薄荷碾碎了裝在香囊裏，能驅濕止痛。玉杵剛碰到石盤，便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而輕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小龍女的動作驟然頓住，玉杵從指間滑落，“當啷”一聲撞在石盤邊緣，細碎的藥末簌簌灑了滿桌。她不敢回頭，指尖緊緊攥著那片龍女花葉，指節微微泛白。這腳步聲太像了，像極了慕容複每次來墓中尋她時的模樣，可她明明記得，他上月回信說要留在燕子塢處理姑蘇的宗族事務，至少要等到明年春日才能脫身。是她太過思念，竟生出了幻聽麽？
    “龍兒。”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幾分旅途的微啞，卻依舊溫潤如初，像春日裏拂過湖麵的風，輕輕撩動她的心弦。小龍女猛地回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裏——那是她朝思暮想的模樣，眉峰依舊銳利，眼底卻盛著她熟悉的柔意，連鬢邊新添的幾縷碎發，都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複郎？”她怔怔地開口，聲音有些發顫，目光在他身上反複打量，像是要確認眼前的人不是幻覺。慕容複身上還帶著山間的寒氣，墨色的衣袍下擺沾了些草屑，顯然是剛從山道上趕來。他望著她，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淺笑，伸手將落在她頰邊的發絲別到耳後：“我來了。”
    這三個字像是一道驚雷，炸開了小龍女積攢了數月的思念。她再也顧不得什麽清冷自持，幾乎是踉蹌著起身，裙擺掃過石凳，帶倒了桌上的藥罐也渾然不覺。她快步奔到慕容複麵前，伸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頰貼在他微涼的衣料上，鼻尖瞬間縈繞起他身上獨有的氣息——是墨香混著青草的味道，是她在無數個深夜裏，靠著回憶才能勉強慰藉的溫暖。
    “你怎麽會來？”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哽咽，手臂越收越緊，似要將他整個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裏，“我以為……你要等到明年春日才會來，我還想著，等過幾日把藥草都曬好，就給你寄去燕子塢……”
    慕容複抬手輕輕撫著她的長發，指腹蹭過她微涼的耳垂，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眼底滿是疼惜：“前幾日在終南山下巡查，看到溪畔落了片龍女花，想著這花隻有墓邊才有，便順著蹤跡尋來了。”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路上耽擱了幾日，讓你久等了。”
    小龍女搖搖頭，將臉埋得更深，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浸濕了他的衣料。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感受到他胸膛的溫熱，這一切都真實得不像話，讓她終於放下心來——不是幻覺，她的複郎真的來了。
    “你走之後，墓裏總覺得空落落的。”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每日晨起打理藥圃，看到龍女花開了，就會想起你去年在這裏，說這花的顏色像我穿的素裙；晌午坐在石凳上看書，總習慣往你常坐的那個位置看，卻總空著；到了夜裏，我會坐在窗邊看月亮，想著你在燕子塢是不是也在看同一片天，想著你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因為處理事務熬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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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著，指尖輕輕攥著慕容複的衣袍，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有一次下大雨，墓道裏漏了點水，我去修補的時候，突然想起你上次在這裏，說這石壁該加固了，還教我怎麽混合石灰才更結實。那時候我就特別想你，想著要是你在，就不用我一個人搬石頭了……”
    慕容複聽著她的話，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揪著，又軟又疼。他知道小龍女性子清冷，素來不愛說這些軟語，如今能這樣直白地說出思念，定是攢了太多的牽掛。他低頭在她發頂輕輕印下一個吻，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是我不好，讓你一個人受了這麽多委屈。往後我盡量多來陪你，若是走不開，也會給你多寫信，讓你知道我那邊的情況。”
    小龍女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卻笑得格外明亮。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膚的溫度，還有胡茬剛冒頭的細微觸感——這些都是她在夢裏反複描摹的模樣。“我不要你受委屈，你處理宗族事務本就辛苦，不用特意為了我奔波。”她頓了頓，又往他懷裏縮了縮，“隻要知道你平安，隻要能偶爾見到你，我就很滿足了。”
    慕容複握著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自己的心跳：“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麽？對你的思念，比宗族事務更讓我掛心。往後，我會把燕子塢的事安排妥當，多來陪你。我們可以一起打理藥圃，一起看墓外的月亮，一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龍女便踮起腳尖，輕輕吻上他的唇。柔軟的觸感帶著她唇齒間的藥香，瞬間撫平了慕容複所有的疲憊。他抬手扶住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將所有的思念與牽掛，都融在這個寂靜而溫暖的吻裏。
    燭火依舊在搖曳，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映在石壁上，成了活死人墓裏最溫暖的風景。那些積攢了數月的思念，那些深夜裏的牽掛，那些獨自等待的時光，在這一刻，都有了最圓滿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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