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運河初波 臨清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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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萬曆十八年冬,奕帆已離開京城南下過去整整三日。
    北地的寒風如同無形的刀子,刮過枯黃的曠野和凋零的樹林。
    官道上塵土與霜華混雜,車馬過後,留下深深淺淺的轍印,旋即又被冷風撫平。
    奕帆一行人十二騎,如同楔入這片蒼茫大地的利箭,一路南下。
    馬蹄聲碎,打破了冬日原野的寂靜。
    雖年僅十六,但奕帆身形已如青鬆般挺拔,眉目清朗如畫,更兼穿越以來曆經生死磨難、執掌大局,眼神中沉澱著遠超年齡的沉穩與洞察。
    他端坐馬背,青衫外罩著玄色鬥篷,風姿卓然,不知情者望去,皆以為他是二十出頭、曆練豐富的青年才俊。
    連年紀稍長於他的唐江龍,也心甘情願以“奕兄”相稱,敬服其謀略與擔當。
    “奕兄,看這天色,鉛雲低垂,怕是又要落雪了。”
    唐江龍策馬與奕帆並行,緊了緊身上的錦緞棉袍,嗬出一口白氣,道:“前方便是臨清州了,運河樞紐,商賈雲集,正好尋個像樣的客棧,讓弟兄們好生歇歇腳,也打聽一下南下的船隻。”
    奕帆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際,點了點頭,聲音清越而平穩道:“唐兄所言極是。
    連日趕路,人困馬乏,臨清乃南北要衝,在此休整一日,也好探聽些風聲。
    我總覺著,這一路太過平靜,天魔教那幫人,絕不會讓我們順風順水地南下。”
    他雖不知孫濟世布下的具體毒計,但以其老辣,必不會坐視自己順利勘察沿海。
    唐江龍折扇輕敲掌心,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管他什麽陰謀詭計,有奕兄在,有咱們這些兄弟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他雖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思縝密,對奕帆的判斷深以為然。
    又行了一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
    但見一條寬闊的運河如同玉帶般橫亙於大地之上,河麵雖因冬日水瘦而略顯沉寂,但依舊舟楫穿梭,帆影點點。
    運河兩岸,屋舍鱗次櫛比,碼頭棧橋連綿,扛包的苦力、叫賣的商販、巡邏的兵丁……構成了一幅繁庶忙碌的運河風情畫。
    這裏便是聞名天下的漕運咽喉——臨清。
    眾人牽馬入城,但見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酒旗招展,南腔北調的叫賣聲、算盤聲、車馬聲交織成一片,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食物、香料和河泥混合的複雜氣味,雖略顯雜亂,卻充滿了蓬勃的生機。
    他們在碼頭附近尋了一家看起來頗為氣派的“悅來”客棧住下。
    客棧是典型的北方院落格局,青磚灰瓦,雖無江南園林的精巧,卻也寬敞幹淨。
    安頓好馬匹行李,已是華燈初上。
    客棧大堂內人聲鼎沸,炭盆燒得正旺,驅散了外麵的寒意。
    奕帆與唐江龍揀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點了幾樣當地特色小菜,燙了一壺“梨花春”,邊吃邊商議。
    “奕兄,你看這運河氣象,端的是‘舳艫千裏,旌旗蔽空’之勢。
    若能打通海上商路,與這內河漕運相連,其利不可估量啊。”
    唐江龍抿了口酒,目光掃過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碼頭,語氣中帶著憧憬。
    奕帆微微頷首,目光卻帶著一絲審慎道:“藍圖雖好,然阻力亦巨。
    漕幫盤踞運河多年,利益根深蒂固,我等欲另辟蹊徑,他們豈會坐視?
    隻怕這第一道難關,便在此處。”
    他年紀雖輕,思慮卻極為深遠,早已將可能遇到的困難盤算了一遍。
    兩人正說話間,客棧門口忽然一陣騷動,伴隨著粗魯的嗬斥聲,原本喧鬧的大堂竟瞬間安靜了幾分。
    隻見十餘名身著短打、腰纏板帶的彪形大漢,簇擁著一個精悍的年輕人闖了進來。
    為首那人,年約二十七八,古銅麵皮,左邊眉骨至下頜有一道淺疤,非但不顯猙獰,反添幾分硬朗之氣。
    他腰間別著一對分水刺,行走間步履沉穩,下盤功夫極為了得,一雙虎目精光四射,透著江湖人的剽悍與精明。
    掌櫃的見狀,臉色微變,連忙堆起笑容小跑著迎上,躬身道:“程爺!
    您老今日怎麽得空光臨小店?
    快請上座,小人這就去備好酒好菜!”
    那被稱作“程爺”的漢子,正是漕幫臨清分舵的小頭目,程瀟波。
    他擺了擺手,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大堂,最終牢牢鎖定在奕帆這一桌,顯然目標明確。
    他大步流星走到近前,雙手抱臂,聲若洪鍾,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江湖霸氣道:“哪位是打京師來的奕帆,奕善人?”
    奕帆緩緩放下酒杯,從容起身,拱手一禮,氣度沉靜如水道:“在下便是奕帆。
    不知這位好漢尊姓大名,尋奕某有何指教?”
    他心中雪亮,麻煩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定與天魔教脫不了幹係。
    程瀟波見奕帆如此年輕在他看來是二十出頭),卻氣度不凡,麵對己方這般陣仗竟無絲毫慌亂,心下也暗讚一聲,但想起喬爺的威脅和被扣押的老母,隻得把心一橫,冷笑道:“指教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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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叫程瀟波,在這臨清地界運河上混口飯吃,兄弟們給麵子,叫聲程爺。
    聽說奕善人要走水路南下?
    不好意思,近來這段水路不太平,俺們漕幫兄弟得費心‘照看’著。
    你們這行李貨物,還有路引文書,都得細細查驗!
    至於何時能走…嘿嘿,那得看爺們兒查驗得順不順手,心情好不好了!”
    他身後眾漢子齊聲哄笑,擼袖揎拳,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唐江龍“唰”地一聲展開折扇,在掌心輕敲兩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語氣卻帶著幾分揶揄道:“哦?查驗?
    卻不知程爺是奉了漕幫總舵的令,還是臨清州衙的諭?
    我等奉旨南下公幹,莫非這萬歲爺的金口玉言,也要先經過程爺的‘法眼’勘驗不成?”
    程瀟波臉色一沉,他雖得了喬爺授意,但“聖旨”二字還是頗有分量。
    他硬著頭皮道:“少拿大帽子壓人!
    旨意?
    空口無憑,拿出來瞧瞧!
    拿不出來,就是冒充欽差,罪加一等!
    兄弟們,給我搜!
    仔細看看他們有沒有夾帶私貨,違禁之物!”
    他一聲令下,身後漢子們發聲喊,便要上前動手。
    “放肆!”
    奕帆身後,十名精挑細選的鏢師霍然起身,雖未拔刀,但那股從西安一路殺出來的凜冽煞氣瞬間彌漫開來,目光銳利如刀,頓時將那群漕幫漢子的氣焰壓下去不少。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奕帆卻再次擺了擺手,示意鏢師們稍安勿躁。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程瀟波,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若有所思,忽然開口道:“程兄弟,觀你身形步法,根基紮實,莫非是家傳的功夫?
    可是與唐初盧國公程知節一脈,有所淵源?”
    此言一出,程瀟波渾身猛地一震,虎目中射出難以置信的光芒,緊緊盯著奕帆,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道:“你…你怎知?”
    他祖上確是程咬金一脈,隻是近七八代再無人出仕,早已淪為平民,家道中落,這身世在漕幫中也鮮有人知。
    奕帆微微一笑,朗聲吟道:“‘瓦崗豪氣震乾坤,三板斧下定君臣。’
    盧國公忠勇蓋世,名標青史。
    我看程兄弟龍行虎步,眉宇間自帶一股豪俠之氣,非尋常江湖客可比,故冒昧一猜。
    不想竟是名門之後,失敬了。”
    他這番話說得誠懇,既有對英雄先輩的敬仰,又有對程瀟波本人的賞識。
    這番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程瀟波心中激起千層浪。
    他愣在當場,臉上神色變幻,驕傲、落寞、羞愧交織。
    他身後的漕幫漢子們也麵麵相覷,低聲議論起來,他們隻知程頭兒功夫好,講義氣,卻不知他祖上竟如此顯赫。
    程瀟波半晌才悶聲道:“祖上榮光…早已是過眼雲煙。
    俺程瀟波不過一介漕幫莽夫,混跡於這運河之上,苟且偷生,愧對先人…”
    言語中充滿了無奈與自嘲。
    空有顯赫祖宗和一身本事,卻受製於人,行此敲詐勒索之事,內心何其煎熬。
    奕帆察言觀色,已知其必有難言之隱,此人本質不壞,或可爭取。
    他不再以硬碰硬,轉而緩和語氣道:“程兄弟何必妄自菲薄?
    英雄不問出處,更不論眼前境遇。
    你我今日相逢,便是有緣。
    何必因些許誤會,傷了和氣?
    我等南下,確有皇命在身,耽擱不起。
    若程兄弟能行個方便,奕某感激不盡,自有心意奉上,絕不讓兄弟們白忙一場。”
    說著,對旁邊鏢師使了個眼色。
    那鏢師會意,取出一錠十兩的雪花銀,“啪”一聲放在桌上,銀光閃閃。
    若是平時,麵對如此通情達理且背景可能不凡的對象,程瀟波或許就順水推舟,拿錢行個方便了。
    但今日,他想起了喬爺陰冷的威脅和老母親憔悴擔憂的麵容,心中一痛,如同被毒蛇噬咬。
    那每日十兩銀子的“拖延費”固然誘人,但母親的安危才是他無法抗拒的枷鎖。
    他狠下心來,不去看那錠銀子,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強行維持著凶狠道:“少來這套!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今日這查驗,是免不了的!
    動手!
    仔細搜,別漏了什麽!”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執行命令,試圖製造衝突,以達到拖延的目的。
    見他執意如此,奕帆知道不動手是無法善了了,但他對此等忠良之後,又似有苦衷的漢子,實在不願下重手,更想借此機會摸清其底細和背後指使之人的目的。
    眼看兩名漕幫漢子伸手欲抓向鏢師的行李,奕帆身形微動,如同鬼魅般倏忽切入雙方之間,右手似緩實急,看似隨意地搭向程瀟波的手腕,口中道:“程兄弟,何必急於一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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