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栓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下去。巡狩營這台由鮮血和仇恨淬煉出的機器，再次高效運轉起來。表麵上，營地的戒備似乎恢複了平常，巡邏隊次依舊，崗哨數量也未明顯增加，但一張無形的、更加細密的網，已經以風鳴原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鋪開。
    偵緝隊的精銳傾巢而出，他們不再穿著統一的巡狩營服飾，而是化裝成行商、流民、獵戶，甚至偽裝成北莽小部落的牧民，滲透到邊境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的任務不是戰鬥，而是觀察、傾聽、記錄。所有通往風鳴原的道路、所有能藏匿身形的山穀林地、所有人員複雜的集市城鎮，都布滿了巡狩營的眼睛和耳朵。
    與此同時，徐小栓坐鎮中樞，係統全力運轉，處理著由各處暗線源源不斷傳遞回來的海量信息。任何一點異常——比如某個商隊護衛的眼神過於銳利，某個流民對地形過於熟悉，某個集市突然出現的生麵孔購買了特定藥材或金屬——都會被記錄、交叉比對、分析。
    【信息流持續輸入……正在進行模式識別與關聯性分析……發現十七處可疑目標，威脅等級評估中……】
    徐小栓的意識沉浸在那由無數光點和線條構成的虛擬信息網絡中，眉心地火之苗微微跳動，幫助他維持著高度的專注和清明。
    時間一天天過去，風鳴原周邊看似平靜，但巡狩營內部的氣氛卻如同不斷繃緊的弓弦。
    第三天傍晚，一條來自邊境集市“野馬集”的情報，引起了徐小栓的注意。
    情報顯示，三天前，野馬集來了一個販賣皮貨的老獵人。此人寡言少語，皮貨成色普通，並無出奇。但他有兩個細微之處引起了暗樁的懷疑：一是他結算時，對北涼和北莽的銅錢換算極其熟練，甚至能辨別出一些流通極少的北莽部落私鑄錢幣；二是他曾在無人注意時，下意識地用指甲在木桌上刻畫過一個極其簡陋的、形似展翅烏鴉的圖案，與“血鴉令”上的標記有幾分神似。
    “查這個老獵人的落腳點和所有接觸過的人。”徐小栓立刻下令。
    調查結果很快反饋回來。老獵人住在集市中心一間最普通的客棧，深居簡出，除了販賣皮貨，幾乎不與外人接觸。但暗樁通過客棧夥計了解到一個重要信息：老獵人每天黃昏時分，都會固定出門一趟，說是去鎮外遛彎，方向固定，都是朝著鎮子西麵那片荒廢的、被稱為“亂石坡”的地方。
    亂石坡？那裏怪石嶙峋，溝壑縱橫，除了些毒蟲蛇蟻，幾乎無人涉足。
    徐小栓眼中精光一閃。遛彎？固定路線？亂石坡？
    這太像是某種交接信息或觀察地形的習慣了！
    “盯死他！但不要打草驚蛇。重點監控亂石坡區域，尤其是他每次停留或經過的特定地點。”徐小栓下達了指令。他有種預感，這個老獵人，很可能就是“暗羽”放出來的探路石子，或者本身就是“暗羽”體係中的外圍成員。
    就在巡狩營的注意力被野馬集的老獵人吸引時，另一條線上的情報也傳來了新的進展。
    關於那位“離陽有客北來”。
    通過北涼在離陽京城的情報網絡，以及一些江湖渠道，徐小栓得知，此次前來的，是離陽禮部的一位員外郎，姓趙，名為趙辛。此人官位不高，但背景卻不簡單，與離陽朝中幾位對北涼素來忌憚、主張削藩的禦史過往甚密。
    趙辛此行的明麵理由是“宣撫邊軍，體察民情”，但據可靠消息，他攜帶了一份密旨，具體內容不詳，但其隨行人員中，混有數名氣息內斂、身手不凡的護衛，顯然並非普通的儀仗。
    “宣撫邊軍？體察民情？”徐小栓看著情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借口找得可謂蹩腳。北涼邊軍，何時需要離陽禮部的一個員外郎來宣撫了？
    結合徐驍那封密信，此人的來意，幾乎昭然若揭——就是衝著他徐小栓來的！所謂的密旨，恐怕就是一道能夠便宜行事，甚至可以先斬後奏的催命符！
    “看來，有人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我這顆釘子拔掉了。”徐小栓喃喃自語。內外交困，壓力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同時擠壓而來。
    然而，壓力之下，徐小栓的心境卻愈發沉靜。經曆過黑水沼的生死考驗，他對於危機的感知和應對，已然提升了一個層次。
    他一方麵嚴令繼續監控野馬集的老獵人和亂石坡，另一方麵，也開始著手準備應對那位即將抵達的趙員外郎。
    “張嵩，以巡狩營的名義，給風鳴原周邊所有城鎮的守官發函，告知離陽禮部員外郎將至，讓他們‘依律’接待，不得怠慢，但也‘無需特殊’。另外，把我們繳獲的、關於北莽‘百足’和‘修羅煞’的部分非核心證據，整理一份副本出來。”
    “將軍，您的意思是？”張嵩有些不解。
    “這位趙大人不是要來‘體察民情’嗎？”徐小栓淡淡道，“那就讓他好好看看，我北涼兒郎在這苦寒之地，麵對的是何等凶殘狡詐的敵人！讓他明白，他想動的，是一柄正在為離陽江山擋住北莽毒牙的利劍！”
    他要化被動為主動，將這次危機，變成一次展示北涼邊軍艱難與功績的機會！他要讓那位趙員外郎，和他背後的主子，在動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輿論和道義的分量！
    布置完這一切，徐小栓再次將目光投向野馬集的方向。
    老獵人……亂石坡……
    “暗羽”，你究竟藏在哪裏？又準備何時，露出你的獠牙？
    他感覺到，那張無形的網，正在緩緩收緊。而網中的獵物與獵手，也即將迎來第一次真正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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