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一戰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在北涼高層與某些特定圈層內引發了劇烈的震蕩，但在普通士卒與百姓間，卻被有意地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並未引起大範圍的恐慌。
    徐小栓的名字，在北涼邊軍體係中，已然帶上了一層傳奇與敬畏的色彩。能以指玄境修為引動山河之氣，劍斬三名同階巔峰，這等戰績，足以讓任何人心生震撼。原本一些因他年輕和“義子”身份而存在的最後一絲質疑，也徹底煙消雲散。
    然而，身處於風暴眼中的徐小栓，內心卻異常平靜。
    他行走在返回風鳴原的官道上，步伐不疾不徐。與來時不同，他不再刻意收斂氣息，也不再回避那些暗處的窺探。眉心的“薪火之燈”散發著溫潤而恒定的光暈，與腳下北涼大地的脈搏隱隱共鳴。
    他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源自這片土地山河氣運的“勢”，正悄然匯聚於己身。這種“勢”並非直接增加他的力量，更像是一種“認可”與“加持”，讓他在這片土地上如魚得水，感知更加敏銳，恢複更加迅速，甚至隱隱能預感到某些針對他的惡意。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狀態。他仿佛不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而是成為了北涼這片古老而堅韌的土地延伸出來的觸角與意誌體現。
    沿途，他再次遇到了幾波試探。
    有一夥自恃陣法精妙的江湖宗門，試圖以幻陣困住他，奪取“寶物”。結果徐小栓甚至未曾出手，隻是信步而行，那看似玄妙的幻陣在他眼中漏洞百出，被他輕易找到陣眼，一步踏出，陣法自潰，布陣者皆遭反噬，吐血重傷。
    也有兩名來自西域的苦行僧，修為精深，已至指玄後期，言稱感知到他身上有“大光明”之意，欲要“論法”印證。徐小栓並未與他們動手，隻是靜立原地，將“文明之光”中蘊含的秩序、傳承、希望等意境緩緩展現。那兩名苦行僧初時還想以自身佛法抗衡，片刻之後便臉色劇變，汗出如漿，最終對著徐小栓深深一拜，口稱“善知識”，黯然離去。
    這些插曲，並未能阻擋他的腳步，反而像是磨刀石，讓他對自身力量與山河之力的結合運用，越發純熟圓融。
    他知道，這些都隻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威脅，如同隱藏在烏雲後的雷霆，尚未降臨。
    這一日，他終於遙遙望見了風鳴原那熟悉的輪廓，以及巡狩營駐地飄揚的旗幟。
    尚未靠近，一股肅殺與緊繃的氣氛便撲麵而來。營地的防禦明顯加強了數倍不止，明哨暗哨林立，巡邏隊伍交叉往複，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將軍！您可回來了！”
    張嵩早已得到消息，帶著一眾巡狩營骨幹迎出營外。看到徐小栓安然歸來，眾人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欣喜，但眼神深處那抹凝重卻並未散去。
    徐小栓目光掃過眾人，點了點頭：“進去說話。”
    中軍大帳內，氣氛更加凝重。
    “將軍，您離開這段時日，風鳴原周邊並不平靜。”張嵩沉聲匯報，“不明身份的探子數量增加了三倍有餘，其中不乏高手。我們抓獲了幾批，但大多嘴硬得很，問不出什麽，從其功法路數看，來自天南海北，魚龍混雜。”
    “另外，三日前，我們的一支外出巡邏小隊遭遇襲擊，全員失蹤，現場隻留下這個。”張嵩遞上一枚造型奇特的、如同黑色羽毛般的金屬鏢，鏢身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死寂之氣。“這種鏢，我們從未見過，但其上的氣息……與將軍您之前描述過的‘蛛網’力量很像，卻又更加純粹、淩厲。”
    徐小栓接過那枚黑色羽鏢，指尖觸及的瞬間，眉心的燈盞便傳來清晰的排斥感。沒錯，這是“寂滅源力”，但更加凝練，更加專注於“殺戮”，仿佛是為了毀滅而生的工具。
    “是‘蛛網’的另一種力量，‘暗刃’。”徐小栓語氣肯定。他感受到了這枚鏢上殘留的那絲冰冷、高效、不帶任何感情的殺意。
    “暗刃？”
    “一個比普通執事更危險的組織，專司殺戮清除。”徐小栓解釋道，“他們來了，而且已經動手了。”
    帳內眾人臉色都是一變。
    “還有，”張嵩繼續道，“根據各地暗線傳回的消息，離陽境內，至少有七家底蘊不俗的江湖宗門，其長老或核心弟子已秘密動身，方向似乎都是我們北涼。甚至……據說連很少踏足中原的‘東海劍塚’，也有人出山了。”
    東海劍塚！那可是與吳家劍塚齊名的劍道聖地，其傳人極少在世間行走，每一次現身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徐小栓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連這等超然物外的勢力都被驚動了？看來“蛛網”散布的消息，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具有煽動性。或者說，那“炎墟”和“文明薪火”本身，就對某些古老存在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朝廷方麵呢？”徐小栓問道。
    “朝廷暫無明確旨意，但據王府傳來的消息，皇帝陛下似乎……樂見其成。”張嵩壓低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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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小栓冷笑一聲。這位離陽皇帝，果然還是打著坐山觀虎鬥，借刀殺人的主意。想借江湖勢力和“蛛網”之手，來掂量他徐小栓，甚至削弱北涼。
    內憂外患，強敵環伺。
    風鳴原，已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
    徐小栓站起身，走到帳壁懸掛的北涼邊境地圖前，目光銳利。
    “傳令下去，巡狩營即日起，執行‘鐵壁’預案。放棄所有外圍據點，兵力收縮至風鳴原核心區域。依托工事，構築三道防線。”
    “通知風鳴原守將，請他配合，加強城防，嚴格盤查一切入城人員。”
    “將我們掌握的、關於‘蛛網’和北莽‘百足’的部分非核心情報，有選擇地透露給那些‘恰巧’路過的江湖朋友。有時候，敵人的敵人，未必不能暫時利用一下。”
    他一條條命令清晰地下達，沉穩而果斷。眾人領命，紛紛行動起來。
    帳內隻剩下徐小栓一人。
    他凝視著地圖上風鳴原的位置，手指輕輕點在上麵。
    這裏，是他的起點，也將是……他照亮這北涼山河，直麵八方風雨的第一個戰場。
    他能感覺到，那名為“暗刃”的殺機，如同附骨之疽，已然鎖定了這裏。那些被貪欲驅動的江湖高手，也正在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山雨，已然欲來。
    風，滿樓。
    但他眉心的“薪火之燈”，卻在這一片肅殺與壓抑中，燃燒得更加沉靜，更加堅定。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縷透明而溫潤的火焰悄然燃起。
    燈光雖微，可照暗室。
    星火雖小，終能燎原。
    他既已持燈而立，便無懼這漫天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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