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北涼王府。
    聽潮亭內，檀香嫋嫋，卻驅不散空氣中那份凝重。
    徐驍依舊坐在那張寬大的檀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李守拙則站在窗邊，望著亭外波光粼粼的湖麵，眉頭微蹙，平日裏那份超然物外似乎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徐小栓坐在下首，將拒北城遺址的經曆，除了李長生關於“理解並掌控寂滅源力”的核心意圖稍作模糊處理外，其餘包括遭遇赫連武威、李長生現身、地宮殘火、北荒古徑與“歸寂者”的存在，都原原本本地道出。
    隨著他的敘述，徐驍敲擊扶手的頻率時快時慢，李守拙負在身後的手指也微微蜷縮。
    “……晚輩承載了那團殘火意誌，得以突破天象。李長生前輩則言明，將繼續沿北荒古徑北上，探尋寂滅源頭。”徐小栓最後說道，話音落下，亭內陷入一片沉寂。
    “歸寂者……北荒古徑……”徐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原來，百年前那場血戰，背後還藏著這等秘辛。怪不得，當年北莽攻勢如此詭異決絕，仿佛並非隻為攻城略地。”
    他看向徐小栓，虎目中精光閃爍：“李長生那個老家夥……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離經叛道，孤注一擲。”語氣複雜，既有對老友選擇的慨歎，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解。作為北涼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有時固守常規意味著坐以待斃。
    “他的選擇，雖看似瘋狂，但或許……是絕望之境下的一線生機。”李守拙轉過身，聲音依舊平和，但眼神深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歸寂之道，旨在終結一切，若讓其得逞，世間萬物，無論王朝、宗門、眾生，皆成虛妄。與之相比，北涼與北莽的國戰，反倒像是……小打小鬧了。”
    這位看似不問世事的王府供奉，顯然洞悉了問題的嚴重性。
    “小栓，”徐驍目光銳利地看向他，“你既承載了古徑節點意誌，又晉升天象，接下來有何打算？”
    徐小栓起身，拱手道：“父王，李前輩。被動防守，絕非長久之計。我想主動探尋北荒古徑上尚存的其他節點，若能重新串聯古徑，或可凝聚更多力量，也能更清晰地了解歸寂者的動向。隻是……古徑縹緲，節點難尋，需要線索。”
    徐驍與李守拙對視一眼。
    李守拙微微頷首：“關於古徑節點，聽潮亭內，或許有一物可提供線索。”
    他走到亭內一角的書架前，看似隨意地抽出一本毫不起眼的獸皮古籍。那古籍並非紙質，而是由某種不知名的古老皮革鞣製而成，顏色暗沉，邊緣磨損嚴重。
    李守拙將其放在徐小栓麵前的案幾上，緩緩展開。
    古籍內並非文字，而是一幅以不知名顏料繪製的、略顯抽象的地圖。地圖上山川河流的輪廓與當今天下格局有六七分相似，但又存在著許多迥異之處，標注著大量現今已不存於記載的地名。而在地圖之上，貫穿南北，有一條由無數細微光點連接而成的、若隱若現的虛線，蜿蜒曲折，透著一股古老蒼茫的氣息。
    “這是……古徑全圖？”徐小栓心神一震，目光立刻被吸引。他能感覺到，眉心的燈火與這幅地圖，尤其是那條虛線，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並非全圖，隻是上古時期某位先賢根據星象與地脈推演繪製的‘摹本’，且年代久遠，與現今地貌已有很大出入。”李守拙指著那條虛線，“這便是北荒古徑的推測路徑。上麵的光點，便是可能存在過的節點。其中大部分，恐怕早已湮滅在曆史長河中。”
    他的手指沿著虛線移動，最終在北方一片標注著混亂山脈與虛無之地的區域停下，那裏是地圖的盡頭，也是虛線最終指向的方向，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
    “寂滅源點，據說便在這片被稱為‘永寂荒原’的深處，早已非人力所能探尋。”
    徐小栓仔細觀看著地圖，將那條路徑與光點的位置強行記在腦中。他注意到，除了拒北城所在的光點已近乎徹底黯淡外，在中原腹地、西南群山、乃至東海之濱，還有幾處光點在地圖上顯得相對清晰一些。
    “這些尚存微光的位置，或許是仍在堅守的節點，也可能是類似拒北城地宮那樣，尚有殘火留存之地。”李守拙道，“但具體位置、現狀如何，需要你自行探尋核實。切記，古徑並非實體道路，循著地圖方位，更需依靠你自身燈火與節點之間的感應。”
    “多謝李前輩！”徐小栓鄭重道。這份地圖，無疑是雪中送炭，為他指明了大致的方向。
    “王府和拂水房，會全力協助你搜集與這些疑似節點地點相關的情報。”徐驍沉聲道，做出了決斷，“你放手去做。北涼的未來，乃至這天下的未來，恐怕真要係於你們這些‘持燈人’身上了。”
    他頓了頓，虎目之中閃過一絲厲色：“至於北莽那邊……赫連武威大敗而歸，魔焰司損失不小，拓跋菩薩那條老狗絕不會善罷甘休。朝堂之上，恐怕也少不了一番風波。這些明槍暗箭，自有為父替你擋著！”
    徐小栓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再次躬身：“孩兒明白。”
    就在這時，亭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褚祿山那肥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慣有的諂媚笑容，但眼神卻十分凝重。
    “王爺，先生，小王爺。”褚祿山行禮後，低聲道，“剛收到北邊傳來的密報。赫連武威返回北莽王庭後，並未受到重罰，反而被拓跋菩薩調入‘寂滅血池’閉關。同時，魔焰司大司座赫連勃勃已親自下令，動用‘暗網’，不惜一切代價，搜尋關於‘持燈人’以及……‘北荒古徑’的一切信息。”
    消息傳來，亭內氣氛再次一緊。
    北莽的反應，比預想中更快，也更直接！不僅沒有因失敗而退縮，反而更加明確了目標！
    徐小栓眼神微凝，感受到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風暴，已然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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