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落無聲,身份如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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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指間流沙般悄然流逝,又是六年而過。
神武大陸的冬季來得很快,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將大夏皇宮的琉璃瓦頂、朱紅宮牆都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絨,天地間一片素淨。
一座臨湖的亭台裏,十二歲的陌靈正靜靜地坐著。
她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氣,身形窈窕,眉眼清麗,一身月白色的素裙襯得她肌膚勝雪,氣質空靈。
隻是那雙看向雪景的眼眸裏,總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悠遠和迷茫,仿佛這漫天風雪都落進了她的眼底,卻融不化那深處的沉冰。
她在看雪,又好像不在看雪。
亭外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碎雪,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陌靈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指尖觸及柔軟的皮毛,觸感細膩而真實。
“我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如同跗骨之蛆,纏繞了她整整十二年。
十八年的陳濤,是鮮活的記憶。
籃球場上揮灑的汗水,和兄弟們插科打諢的笑鬧,對著電腦屏幕熬夜打遊戲的專注,甚至是作為富二代偶爾的張揚與叛逆……那些屬於男性的、充滿棱角的生活片段,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而十二年的陌靈,是切身的經曆。
從咿呀學語的女嬰,到梳著雙丫髻的女童,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習慣了穿繁複的宮裝,習慣了行端莊的禮儀,習慣了別人用溫柔或敬畏的語氣稱呼她“殿下”。
這具身體的每一寸感知,每一次成長,都真實得無可辯駁。
兩種記憶,兩種身份,在她的靈魂深處不斷碰撞、撕扯。
有時,她會下意識地想邁開大步走路,卻被裙擺束縛,才猛然驚覺自己如今的模樣;
有時,聽到宮女們談論胭脂水粉,她會本能地覺得陌生,卻又能清晰地說出幾種胭脂的優劣——那是這具身體在宮廷環境裏耳濡目染形成的本能。
她像一個被強行塞進陌生軀殼裏的靈魂,既無法完全剝離過去,也無法徹底融入現在。
這種割裂感,在夜深人靜時尤為強烈,像一把鈍刀,慢慢切割著她的心神。
“殿下。”
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陌靈回神,看到貼身宮女雲袖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亭外,手裏捧著一個暖爐。
“外麵雪大,寒氣重,您已在這兒坐了一個時辰了。”雲袖將暖爐遞過來,低聲道,“陛下讓您去一趟禦書房。”
陌靈接過暖爐,溫熱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卻暖不透心底的寒涼。她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知道了。”
起身時,裙擺掃過亭台的石階,帶起幾縷細碎的雪花。
她的動作優雅而標準,每一步都符合宮廷禮儀的規範,仿佛演練了千百遍——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
隻是沒人知道,在這優雅的表象下,隱藏著一個曾經的少年多少次笨拙的模仿和無奈的適應。
禦書房內,暖意融融,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判若兩個世界。
空氣中彌漫著龍涎香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墨香,肅穆而威嚴。
夏啟正坐在龍椅上批閱奏折,而在他下方的客座上,還坐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上下,身著錦袍,麵容俊朗,眉宇間與夏啟有幾分相似,隻是少了那份君臨天下的威嚴,多了幾分沉穩。
聽到腳步聲,男子轉過頭來,目光落在陌靈身上,隨即起身,對著她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口中恭敬地稱呼道:
“兒臣見過母後。”
“母後”二字,像兩顆小石子,投入陌靈看似平靜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熟悉的荒謬感和別扭,微微頷首,聲音平穩地回禮:“皇兒免禮。”
這是夏啟的長子,也是大夏的太子,夏恒。
按照夏啟當年的決定,她被收養為養女,卻又被內定為未來的皇後——也就是太子的母親。
這種輩分上的設定,在這個世界似乎理所當然,宮中上下早已習慣,連太子本人也從未有過“異議”,每次見到她,都畢恭畢敬地叫一聲“母後”。
可對陌靈來說,這聲“母後”,比任何稱呼都讓她煎熬。
一個心理年齡已經三十歲的前·男性,被一個比自己心理上)還大的人叫做“媽”,這簡直是對她認知的持續淩遲。
每次聽到這兩個字,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臉頰的僵硬,指尖的蜷縮。
她必須用極大的自製力,才能維持表麵的平靜,做出符合“母後”身份的回應。
這種身份上的錯位,與性別上的矛盾交織在一起,讓她時常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夏啟放下朱筆,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來了?”
“是,陛下。”陌靈走到下方站定,垂下眼簾。
“恒兒剛從邊境回來,匯報軍情。”夏啟淡淡道,“你也聽聽吧,多了解些國事,對你日後有好處。”
“是。”
陌靈安靜地站在一旁,聽著太子夏恒匯報邊境的防務、與鄰國的摩擦、軍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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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信息對她而言並不陌生,這些年夏啟有意培養她,時常讓她接觸這些。
【國運加持】和【帝國基石】的天賦,讓她對大夏的興衰有著天然的敏感。
聽到邊境安穩,她會下意識地感到安心;聽到有衝突隱患,她的眉頭會不自覺地微蹙。
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自己像個異類。
她能輕易理解這個世界的武學奧秘【萬法通明】),能天然親和皇室的龍氣【龍氣親和】),能潛移默化地影響國家氣運【國運加持】、【帝國基石】),甚至能輕易獲得旁人的好感【民心所向】)……
她擁有著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天賦,占據著最尊貴的位置,可她的靈魂,卻始終像個局外人,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審視著這一切,也抗拒著這一切。
她不適應這種森嚴的等級,不適應這種被安排好的命運,更不適應……自己如今的性別和身份。
太子匯報完畢,夏啟又問了幾個問題,隨後讓他退下了。
禦書房裏隻剩下她和夏啟兩人。
夏啟看著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你似乎有心事?”
陌靈心頭一緊,抬頭看向他,搖了搖頭:“沒有,陛下。”
夏啟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這些年,你一直很懂事,懂事得……不像個孩子。”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有什麽想不通的,不必憋在心裏。”
陌靈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低下頭:“謝陛下關心,臣女真的沒事。”
有些矛盾,注定無法對任何人言說。
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困在一具陌生的軀殼裏,背負著無法選擇的身份和命運,這種孤獨和掙紮,誰能懂?
夏啟看著她緊繃的側臉,沒有再追問,隻是揮了揮手:“無事便退下吧,雪天路滑,小心些。”
“是。”
陌靈行禮告退,轉身走出禦書房。
外麵的雪還在下,陽光穿透雲層,灑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眼睛有些發酸。
她站在台階上,望著漫天飛雪,輕輕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陳濤?陌靈?
男性?女性?
局內人?局外人?
答案,依舊藏在風雪深處,模糊不清。
她的路還很長,這種矛盾和掙紮,或許還要伴隨她很久很久。
而這場名為“萬界轉生遊戲”的棋局,才剛剛步入中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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