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這話如同平地驚雷，在寂靜的廟宇中炸響。
    “等一夥賊人？”那年輕書生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
    另外兩名書生也駭得麵無人色，下意識地朝一起靠攏。
    顧達心中凜然，麵上卻不動聲色，“願聞其詳。”
    老乞丐在草堆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卻又透著一股讓人心底發毛的篤定。
    “今晚先睡個好覺。”
    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仿佛在談論明日早飯吃什麽。
    “睡…睡覺？”年輕書生聲音發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外，“有賊人出沒如何安睡？”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懶洋洋地掃過三個已經依偎在顧達和蕭月身邊，因困倦而沉沉睡去的小家夥，她們的小臉上還帶著飽食後的滿足與安寧，
    “瞧瞧。”老乞丐沙啞地嗤笑一聲，不知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麽。
    “天塌下來，也有個高的頂著。該吃吃，該睡睡，操心太多，容易老。”
    廟外，原本已經停歇的雨聲，再次淅淅瀝瀝地響了起來。
    很快就連成一片，嘩啦啦地敲打著廟頂和門窗，將這破廟徹底隔絕在喧囂的雨幕之中。
    顧達聞言，沒有再追問。
    他與蕭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意已然相通。
    他壓低聲音，對蕭月、秦天然以及青鸞幾人快速安排道。
    “這裏恐怕不太平，我們需輪流守夜。”
    “我們這裏八個人，兩個人守一個時辰。”
    “我和青鵲守到十一點，然後是月兒和青鸞，再就是青鷺和青鵠，最後是秦師妹和小清。”
    “務必警醒些，有任何異動，立刻叫醒其他人。”
    蕭月聞言，立刻搖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
    “師兄，你和秦姐姐帶著孩子們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守夜的事交給我們便是。”
    她目光掃過青鸞幾人，“我們幾個習武之人，感知更為敏銳，輪流守夜更為穩妥。”
    秦天然想了想，微微頷首，低語道：“顧師兄，月兒說得是，你需保存體力，應對可能發生的變故。”
    顧達搖搖頭，說道，“這樣安排已經照顧我和秦師妹了，十一點睡覺不算什麽的。”
    “月兒忘了我在家中都什麽時候睡的了？”
    秦天然和小清聽到這話，狐疑的看著兩人。
    蕭月這才想起住在顧達新家的日子，那個時候他們的確都睡得比較晚。
    見顧達執意如此，她便也沒再說什麽，起身走向了靠牆的一側。
    三個小家夥早就被抱到了那側，身上蓋了一條薄毯。
    在火堆旁，這條薄毯還是足夠用的。
    秦天然見狀，也沒說什麽，學著蕭月的樣子背靠著牆壁，閉起了眼睛。
    那三名書生雖聽得心驚膽戰，但終究是文弱體質，加上白日趕路辛苦、又飽食困乏。
    此刻強撐了一會兒，眼皮便開始打架，最終抵不住倦意，互相依靠著，在忐忑不安中沉沉睡去。
    而那老道士，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盤坐的姿態，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已然入定。他
    身邊的小道童，也學著師父的樣子，閉目端坐，一臉平和，仿佛說的這些危險事都與他無關。
    老乞丐則早已重新躺倒，破帽子蓋臉，鼾聲漸起，似乎真的將“睡個好覺”貫徹到底。
    廟內重歸寂靜，隻餘下廟外嘩啦啦的雨聲、篝火的劈啪聲，以及幾種不同頻率的呼吸聲。
    顧達和青鵲往火堆裏添著枯木，又不時的小聲說著些什麽。
    後半段雨勢漸歇，隻有簷角滴答作響。
    顧達和青鵲守到十一點，見無異狀，便把蕭月和青鸞喊了起來。
    他把手表遞給蕭月，輕聲道，“月兒注意些柴火。”
    ……
    天光微亮時，顧達被一陣急促的鳥鳴驚醒。
    他睜開眼，發現廟門虛掩，那三個書生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秦天然小聲說道，“他們天剛蒙蒙亮就走了，我們沒阻攔。”
    顧達起身發現，除了三個小家夥，其餘人都醒了。
    似乎是感受到周圍的動靜，三個小家夥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顧達，你怎麽起這麽早？”小家夥驚訝道。
    顧達笑道，“睡夠了沒？昨晚睡得怎麽樣？”
    蕭雪輕聲道，“顧哥哥，昨晚睡得很好。”
    蕭蘭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笑道，“昨晚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顧達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
    老乞丐沙啞的聲音就從草堆裏傳來，“天亮了還不快滾？等著‘血海七煞’來給你們送行不成？”
    “那三個書生就很聰明，一大早就走了。”
    “血海七煞？”
    蕭月指了指他一直靠著的梁柱上麵，有幾道像是被利器反複刻劃留下的淩亂印記。
    再朝其他地方看去，斑駁的牆壁上留著幾道深可見木的刀斧劈痕，神像底座邊緣沾染著難以洗淨的暗沉汙漬。
    這些細節在晨光中無所遁形，無聲地訴說著此地曾發生過的血腥。
    顧達輕笑道，“這些賊人就不知道把這裏收拾一下嘛？這樣有誰敢在這裏落腳？”
    他大概已經猜測出是發生了何事了。
    晨光從破窗漏進來，照見地麵積水反光中晃動的蛛網。
    顧達注意到門楣上有幾道新鮮的刮痕，高度正與成年人的肩膀齊平。
    老乞丐突然湊近，酒氣混著黴味撲麵而來，“小子，知道為什麽選這破廟作案？”
    他枯柴般的手指劃過牆壁上一道深痕，“這痕跡，是上月那夥行商被剁手指時抓出來的。”
    老乞丐見顧達非但不懼，反而麵露輕笑，渾濁的眼睛瞪大了。
    “小子，你們是真不知道血海七煞的厲害？”
    “那七個殺才，老大‘碎骨刀’嗜好斷人筋骨，老二‘剝皮匠’專擅活剝人皮，老三……”
    他一一細數著七煞的凶名與暴行，每說一句，就刻意觀察顧達等人的反應。
    然而顧達依舊神色自若，蕭月、秦天然等人也隻是微微蹙眉，並無懼色。
    連那三個小家夥，雖然聽得似懂非懂，卻也緊緊挨著顧達，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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