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開顱那晚,全京城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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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環的震動還未消散,雲知夏已推開半扇門。
小七的臉在燈籠光裏白得像張紙,膝蓋上的泥汙混著雨水,正順著褲管往下淌。
他懷裏的帖子被攥得發皺,邊角浸了水,隱約能看見“血竭”二字洇成暗紅的團。
“王妃……”他喉頭哽了哽,突然重重磕下頭,額頭砸在青石板上的悶響驚得簷角銅鈴亂顫,“我家公子被馬車撞了,腦袋磕在柱礎上。太醫院的劉院判說,這是魂離了竅,撐不過今夜……可夫人說,您上個月在護國寺救過被馬踢傷的小沙彌,求您……求您去看看吧!”
雲知夏彎腰將他扶起來,指尖觸到他手腕的脈象——跳得像擂鼓,是急火攻心的症候。
她抽過他懷裏的帖子,借著門內漏出的光掃過脈案:“外傷重,嘔逆不止,目珠偏斜?”小七拚命點頭,發梢的水珠子甩在她手背,“是!公子吐了三回,左邊眼睛總往斜裏翻,奴才摸他額頭,燙得能煮雞蛋!”
藥廬裏的燭火突然晃了晃。
雲知夏轉身取過案頭的《洗冤集錄》,書頁翻到“頭部損傷”那章,指腹劃過“腦中瘀血,壓迫神明之府”的批注。
她想起前世在急救中心見過的腦疝患者,那些因顱內高壓逐漸渙散的瞳孔——和帖子上寫的“目珠偏斜”如出一轍。
“備藥箱。”她將脈案往小七懷裏一塞,“帶路上尚書府。”
馬車載著藥香駛入尚書府時,後宅的燈籠連成了串。
柳尚書站在偏院廊下,玄色官服前襟皺成一團,平日束得整整齊齊的白發散了兩縷在肩頭。
他看見雲知夏,踉蹌著迎上來,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袖:“真要……剖顱?”
“淤血壓著腦子,不引出來神仙也救不活。”雲知夏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玉,“柳大人若信我,便讓雜役抬頭死豬來。”
話音未落,穿緋色官服的薛懷安帶著三個太醫撞開月洞門。
他腰間的玉牌撞在門框上,“當啷”一聲脆響:“柳尚書瘋了?竟信這婦人胡言!頭乃諸陽之會,開顱破腦是折陽壽的妖術!”他轉身對著雲知夏,須發怒張,“你可知《黃帝內經》說‘頭不可傷’?當年扁鵲見蔡桓公,尚知諱疾忌醫,你倒好,要拿活人試刀!”
雲知夏沒接話。
小七帶著兩個雜役抬來死豬時,她已將銀刀在酒精燈上燒得發亮。
刀刃劃開豬顱的瞬間,在場眾人倒抽冷氣——乳白的腦髓間凝著塊暗紅瘀血,像顆爛透的棗子嵌在雪地裏。
“這豬若活著,此刻該是人事不省,嘔吐不止。”她用銀鑷挑起血塊,“你們說的‘魂離神散’,不過是這團汙血在作怪。”
薛懷安的臉漲成豬肝色,後退兩步撞在廊柱上:“歪理!歪理!”
“柳大人。”雲知夏將銀刀遞過去,“您選,是信這團汙血,還是信他們的‘魂’?”
柳尚書盯著豬腦裏的瘀血,喉結動了動。
他突然轉身對隨從吼道:“去偏院!把所有窗戶封上紗,燒三盆烈酒!再拿新麻布來,給夫人和我裁口罩!”
淨室裏的酒氣嗆得人睜不開眼。
雲知夏站在床前,看著昏迷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額角腫得像個饅頭,左邊瞳孔散得隻剩針尖大。
她取過銀針,在他顱骨上輕輕叩擊,“這裏有裂紋。”又摸了摸右側耳後,“血往這裏積。”小七舉著油燈湊近,見她指尖在少年鬢角點了七個小點,“這是定位。”
薛懷安帶著太醫們擠在門外,透過封了紗的窗戶往裏看。
雲知夏的手穩得像鑄在銅人上,薄刃沿著定位線劃開頭皮,血珠剛冒頭就被阿苓用絲綿吸走。
她換了柄更小的刀,沿著顱骨裂紋輕輕撬動——碎骨片下的暗血“滋”地湧出來,順著銀管流進瓷碗。
“穩住。”她對阿苓說,聲音輕得像哄孩子,“再抽半盞茶的量。”
小七攥著門框的手在發抖。
他看見少年的睫毛顫了顫,原本紫青的嘴唇慢慢有了血色。
當最後一滴血被引出時,少年突然嗆了聲,喉嚨裏發出含混的“娘”字。
“成了!”阿苓的聲音帶著哭腔。
淨室外的太醫們全傻了。
薛懷安的官帽歪在腦後,手指死死摳著窗紗,指節發白。
柳夫人撲到床前,捧著兒子的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郎!阿郎醒了!”
三日後,少年倚在床頭喝小米粥,看見父親進來,笑著喊:“爹,我想吃糖蒸酥酪。”柳尚書的眼淚砸在案幾上,濺濕了剛寫好的公文。
他轉身握住雲知夏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人發疼:“老夫審了二十年案子,見過太多冤魂。今日才知道,真正的活人之術,是把魂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他提高聲音,“傳我令,刑部所有仵作,明日起跟雲王妃學《驗傷新法》!”
消息像長了翅膀,半日便飛遍京城。
薛懷安在太醫院拍碎了三個茶盞,案頭堆著剛擬好的奏折:“妖言惑眾,淆亂醫道,當誅!”他蘸了濃墨,在“誅”字上重重圈了三圈。
是夜,藥廬的燭火一直亮著。
雲知夏將新配的藥劑注入琉璃瓶,標簽上“神經錨定劑 編號002”的字跡還沒幹。
窗外傳來輕微的響動,墨七從陰影裏走出來,玄色暗衛服沾著露水:“王爺讓人抄了手術記錄,連豬腦的圖都拓走了。”他頓了頓,又道,“薛院判的奏折,奴才截了份草稿。”
雲知夏接過那張紙,借著燭光看見末尾的朱批:“此女不除,醫道不存。”她輕笑一聲,將紙折成小方塊,扔進炭盆。
火星子“劈啪”炸響,映得她眼尾發亮,“他們要捂我的嘴?”她拿起新配的藥瓶,對著月光看裏麵流轉的藍光,“那我偏要讓這聲音,震得太醫院的瓦都往下掉。”
夜風掀起窗紗,帶進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藥香。
小七蹲在院外的老槐樹下,裹緊了雲知夏給的棉鬥篷。
他望著藥廬裏晃動的人影,聽見更夫敲過三更,又敲過四更。
直到天際泛起魚肚白,他才看見雲知夏推開窗,將一株新栽的藥草放在簷下。
“小七。”她的聲音裏帶著晨露的清冽,“去把藥廬前的青石板掃幹淨。”
小七愣了愣,突然聽見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跑出門去,隻見東邊的巷口已經排起了長隊——有抱著病兒的婦人,有扶著老父的青年,還有背著藥簍的赤腳藥農。
最前麵的老婦舉著個破碗,顫巍巍地說:“姑娘,我家孫兒發燒三天了,求您……”
小七回頭看向藥廬,晨光裏,“濟世”二字的金漆正閃著暖融融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