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下廢堂,毒醫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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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匕首寒刃貼著雲知夏腕骨,崔婉兒眼尾泛紅,喉間像是塞了團燒紅的炭:“你懂什麽?他們聯名誣我父製毒害人,致其被賜鴆酒!我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話音發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柄匕首原是崔父生前所製的取藥刀,此刻倒成了索命的刃。
    雲知夏垂眸盯著那柄刀,腕間皮膚被壓出一道白痕。
    她能聽見崔婉兒急促的呼吸,混著窗外夏蟲的嗡鳴,像極了前世沈玄在她藥爐裏投毒時,簷角銅鈴搖晃的聲音。
    “那你可知,上月死的村婦,是替夫嚐藥才中毒?”她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精準戳進崔婉兒心口,“她丈夫,正是當年唯一反對構陷你父的太醫令副手。”
    崔婉兒瞳孔驟縮,握刀的手突然發抖。
    那刀身晃了晃,“當啷”墜地,在青磚上撞出清響。
    她後退兩步撞翻藥櫃,朱砂瓶滾落在腳邊,紅粉濺上素青裙裾,像團凝固的血。
    “不可能……”她踉蹌著扶住桌角,指節摳進木紋裏,“我明明算過藥量,那村婦不該——”
    “你算的是毒發時辰,卻沒算人心。”雲知夏彎腰拾起匕首,刀鞘輕磕崔婉兒手背,“她丈夫怕你尋仇,偷偷把藥換給了自己。那碗毒湯,是妻子替他喝的。”
    崔婉兒突然捂住嘴,指縫間溢出壓抑的嗚咽。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比不過心口的疼——原來她的複仇,早已經歪了方向。
    雲知夏倒了杯溫水推過去,杯底與木案相碰的輕響裏,崔婉兒突然仰頭大笑,淚水卻成串砸在衣襟上:“我早已無路可退……他們一個都別想活!”
    話音未落,窗外“轟”地騰起火光。
    白芷撞開半掩的門,發梢沾著火星:“姑娘!孫縣令帶衙役圍了醫館,說要拿咱們妖女勾結毒犯!”她喘得厲害,手裏還攥著半卷未收的醫案,“他們搬了柴堆在門口,說要……要毀證滅口!”
    雲知夏轉身時,火光已經映得窗紙通紅。
    她摸出腰間的銅哨含在嘴裏,短促吹了三聲——這是給暗衛的信號,卻在舌尖抵住銅哨的瞬間又鬆了口。
    今夜的局,該她自己唱。
    “帶崔姑娘走暗道。”她扯下外袍裹住崔婉兒肩頭,指腹重重按在她後頸的大椎穴上,“去西跨院的枯井,井下有直通城隍廟的地道。”
    “那你——”崔婉兒攥住她衣袖,眼底還凝著淚。
    “我去會會這位‘清正廉明’的縣令。”雲知夏將藥匣塞進白芷懷裏,指尖掠過匣上的銅鎖,“記住,若我半柱香沒回來,把匣中殘片送去刑部。”
    她提了盞羊角燈出門,台階下的火光劈頭蓋臉湧來。
    二十幾個衙役舉著火把,柴堆已經壘到門框,孫縣令站在最前,官服被火烤得冒熱氣:“雲氏,你私藏毒犯,意圖不軌——”
    “孫大人急著燒房子,是急著燒什麽?”雲知夏將燈往柴堆上一照,火光映得她眼尾金痣發亮,“是燒崔姑娘的藥稿?還是燒你當年收的那三千兩銀票?”
    孫縣令額頭的汗“啪嗒”砸在官靴上。
    他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錢袋,那裏還裝著上個月劉員外送的“辛苦費”——為的就是讓他壓下東市古井的屍臭。
    “你……血口噴人!”
    “那我此刻便將藥方殘片送往刑部柳尚書案前。”雲知夏晃了晃袖中鼓起的檀木匣,“你猜,他是信你這個小小縣令,還是信這紙上崔太醫的筆跡?”
    “慢著!”孫縣令聲音發顫,抬手攔住要潑油的衙役。
    他盯著雲知夏袖中那抹暗紅,想起當年刑房裏那碗鴆酒——崔太醫攥著半張藥方喊冤時,手裏的紙,也是這樣的顏色。
    “有話好說……”
    “好說。”雲知夏將燈往地上一擲,碎瓷裏的燈油濺開,在孫縣令腳邊燒出個火圈,“明日辰時,我要你在縣衙門口貼告示,承認雲氏醫館有驗屍之權。”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裏縮著脖子的捕頭,“另外,把東市古井的封條撤了。”
    孫縣令喉結動了動,終於點了頭。
    等衙役們罵罵咧咧撤去柴堆,雲知夏返身時,醫館裏的火光已弱了些。
    她推開門,見崔婉兒正蹲在案前,指尖輕輕撫過那張燒焦的藥方殘片。
    “這字跡……不是我父。”她聲音發顫,像片被風吹裂的瓷,“我父寫‘霜’字,末筆要帶三分柔,可這勾……”她指甲劃過“霜”字末尾,“像把淬毒的針。”
    雲知夏在她身邊蹲下。
    檀木匣裏的殘片被月光鍍了層銀,那筆鋒她太熟悉——前世沈玄給她遞毒酒時,手裏的藥方,就是這樣的狠勁。
    “真正的凶手,不僅害了你父,還在用他的名頭繼續製毒。”她指腹抵著殘片上的焦痕,“包括地宮裏的‘黑丸’。”
    “你怎知地宮?”崔婉兒猛然抬頭,眼裏的淚早幹了,隻剩簇簇火苗。
    雲知夏閉了閉眼。
    前世她就是在地宮的煉丹爐前,被沈玄推下了熔藥池。
    熔漿濺在臉上時,她看清了他腰間的玉佩——與這殘片上的暗紋,分毫不差。
    “因為我,也被人用同樣的手段,奪走了性命。”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雲遮住。
    小啞的嗚咽聲從屏風後傳來。
    雲知夏轉身時,正看見那孩子蜷縮在牆角,指甲在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肩膀劇烈顫抖,像是被什麽髒東西附了身,牆上漸漸顯出歪扭的圖案:一口井,井邊三具屍體,還有個戴麵具的人站在井沿,手裏握著支玉管,管身刻著“清源髓”三個字。
    雲知夏的血“轟”地衝上頭頂。
    東市古井!
    上個月她去查瘟疫源頭時,那井被官府用巨石封了,說是井下有瘟神。
    可此刻牆上的井邊,三具屍體的服飾——是她前幾日在義莊見到的,中毒而亡的三個藥商!
    “清源髓……”她喃喃念出玉管上的字,突然想起前世在沈玄密室裏見過的手記。
    那上麵寫著:“以毒養毒,取百人之血,煉清源髓,可解百毒,亦可……”
    “亦可製無藥可解之毒。”雲知夏猛地站起身,木椅被撞得向後倒去。
    她盯著牆上的麵具人,那麵具的紋路,與沈玄當年參加丹會時戴的“九曜”麵具,一模一樣。
    “沈玄沒死……”她聲音發緊,“他在用‘清源髓’培養更強的毒株。”
    窗外的雲徹底遮住了月。
    風卷著火星掠過廢堂簷角,像是有人貼著她耳際低語:“師妹,你終於……看見我了。”
    雲知夏攥緊了袖中的殘片。
    她轉頭看向還在發愣的崔婉兒,又看向縮在牆角的小啞,最後目光落在白芷懷裏的藥匣上——那裏頭,還躺著半本從地宮盜出的日誌殘頁。
    “把燈點上。”她聲音裏帶著冷硬的銳度,“明日天亮前,我要你們看看,這藥方殘片,和地宮日誌,到底有什麽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