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毒是我吃的,路是我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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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還沒散呢,實證院的藥童就已經把七隻白瓷碗擺在案幾上了。雲知夏把腕上的銀鐲子摘了下來,然後用手指頭一個一個地在碗沿上摸過去。
第一碗呢,有鬆針那種清苦的味道。第二碗呢,有點棗蜜的那種甜膩勁兒。
到第三碗的時候啊,她的手指頭突然就停住了,手腕那塊兒感覺有一點點熱乎勁兒。
“就是這碗。”她把眼睛睜開,緊緊盯著第三隻碗底那個朱漆的標記,“這裏麵加了迷神引,比例是千分之三。”
趙典簿正端著茶盞要遞給別人呢,一聽這話,手就抖了一下,茶漬都濺到青衫上了,就問:“王妃您咋知道的呢?”
“濟世堂被燒之前最後一批賣出去的迷神引,我嚐過啊。”雲知夏彎著手指敲了敲碗沿,“他們用甘草汁來蓋住苦味,可是迷神引一到喉嚨那兒就會讓舌尖發麻——”說著,她突然抓起碗就喝了一大口,喉結上下動了兩下,“現在舌頭還麻著呢。”
趙典簿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急急忙忙去翻碗底的封條。
那黃紙封泥上的“戶部”兩個字,是用朱砂描得特別重的,印泥裏還加了金箔呢,這可正是專門給宮裏那些貴人用的標記啊。
他的手指頭都在發抖:“這……這是給長公主殿下喝的安神湯啊。”
雲知夏的指甲都掐到手掌心裏去了。
上輩子被同門坑害的時候,他們也是用這種“特供”的幌子,在她的藥罐子裏麵摻了慢性毒藥。她伸手把案上那本《實證錄》一把扯過來,然後在“迷神引”這個條目下麵,狠狠地畫了個圈,嘴裏說道:“走,去太醫院,查他們庫房的賬冊。”
太醫院的門房一看到是靖王妃來了,慌得連門閂都忘了拔,就這麽直接讓她進來了。
雲知夏邁進太醫院的院門的時候,太陽才剛剛爬上東邊的牆呢,那陽光一照,廊下的藥櫃看著冷冷的,泛著光。
她把眼睛一閉,那種對藥的感覺就像細細的遊絲一樣慢慢散開了。這可是昨兒夜裏藥婆婆托夢之後,她頭一回主動去感受這個呢。
苦杏仁那種辛辣的感覺,何首烏那種發澀的味道,一下子就都冒出來了。突然啊,有一股腐臭的氣息猛地就衝進了她的識海裏麵。
這一下可把她弄得站不穩了,踉蹌了兩步,趕緊伸手扶住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藥櫃。
就瞧見藥櫃抽屜的縫隙裏,露出了半片紫藤香,那暗紫色的花瓣邊緣啊,還泛著灰色呢。
“把這包紫藤香拿出來。”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低沉。
當時當值的院使剛想阻攔呢,可一瞅見她手腕上還沾著喝第三碗安神湯時留下的茶漬,到嘴邊的話又給咽回去了。
雲知夏捏起一小撮紫藤香的粉末,放在鼻子下麵輕輕聞了聞。
那股腐臭的氣息裏還裹著鐵鏽的味道,這可是霜髓四號的特征啊。前世的時候,為了救那些中毒的山民,她在屍坑裏頭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把這個毒給分辨出來呢。
“你們居然把霜髓四號混到香料裏頭,做成了寧神熏。”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粉末拍到院使的胸口上,“天天給那些貴人點這個,這可是會慢慢侵蝕人的神誌的。”
院使被嚇得,頭上的官帽“咚”的一聲就掉到地上去了。他跪下去的時候,一下子就把藥杵給撞翻了。那藥杵咕嚕嚕地滾啊,一直滾到雲知夏的腳邊才停下。你再看那鐵杵上,還粘著半塊沒研磨完的紫藤香呢。
從實證院回去的這一路啊,走得那叫一個慢。墨七呢,他的刀都出鞘三次了,可每次又都收了回去。他就守在馬車的左邊,在右邊二十步開外的地方,有三個戴著鬥笠的人跟著。這三個人的腰間啊,鼓鼓囊囊的,那裏邊裝的是箭匣呢。
“主子,咱繞個路吧。”墨七掀起車簾,那聲音就像是被冰給淬煉過似的,冷得很。
雲知夏呢,就把車簾的一角給掀開了。這時候啊,太陽正毒著呢,把那青石板都曬得泛白了。那三個戴著鬥笠的人的影子啊,被拉得老長,就像三條趴著不動的蛇一樣。
她忽然就笑了,說:“不用繞路。在十字街停下吧。”
馬車剛一停穩當,就有一支火箭“嗖”的一下飛過來了。雲知夏呢,她也不躲,就那麽抬手把箭頭給接住了。你看那箭的尾羽上啊,沾著鬆脂呢,箭杆上還刻著一個小小的“薛”字。
她把箭頭往隨行的車上的藥箱裏一扔,對著都看傻了的墨七說:“你去藥堂借個藥鍋來,再把老百姓都喊過來。”
很快啊,十字街的青石板周圍就圍滿了人。雲知夏把藥鍋支起來,然後把七份毒素的樣本分別和不同的藥材搭配在一起。第一鍋加了北蒼術,這鍋藥沸騰的時候啊,那泡沫就從黑色變成灰色了;第二鍋加了遠誌,結果這藥汁啊,反而變得更渾濁了。她把袖子往上一挽,腕子上的銀鐲子就磕到鍋沿上了,“叮當”一聲響。她說道:“瞅仔細嘍,加了北蒼術的,毒性能少一半呢。”
這一下,人群裏都炸開鍋了,驚呼聲一片。
有個抱著孩子的婦女,使勁兒擠到最前麵,著急忙慌地問:“王妃啊,我家那小子老是喊頭疼,是不是也中了這毒啊?”
雲知夏就拿出根銀針,在孩子的指尖紮了一下子。
那血珠子滴到白絹上,慢慢就暈開了,變成暗紫色。
她“刺啦”一下撕下裙子的一角,蘸了北蒼術汁,就按在孩子的指頭上,說:“明天就照著這個方子去抓藥,連著吃七天。”
太陽都往西邊落下去的時候,實證院剛把燈籠點上。
蕭臨淵穿著玄色的披風,風風火火地就衝進來了,帶得門口的藥簍子都翻了。
他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毒血圖譜,那暗紅的血漬在瓷片上彎彎曲曲的,跟人體經絡圖一模一樣,一點兒不差。
他說:“你都三天沒合眼了。”那聲音就像泡了水的琴弦似的。
雲知夏抬起頭,眼睛下麵烏青烏青的,可那眼神卻亮得很,說:“我發現這毒的走向了。
這毒不是亂走的,是順著經絡走的,就好像……有人教過它們似的。”說著,她拿起一片沾著血的瓷片,“這毒是從楚昭南送的清神散裏提煉出來的,走的是手少陰心經,跟太醫院那包紫藤香的毒路是一樣的。”
蕭臨淵想伸手去碰她指尖上被燙著的地方,可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把外袍脫下來,披到她的肩膀上,那狐裘的毛輕輕擦過她的耳尖,說道:“你要是想試試,我就在旁邊給你保駕護航。”
夜越來越深了,雲知夏趴在桌子上打了個小盹兒。
紫藤花的海洋又湧進了她的夢裏,藥婆婆的白發上沾著露水,正在用紫蘇葉編網呢。
網裏突然出現了金線,仔細一看,竟然是她畫了大半夜的毒路圖。
藥婆婆的聲音就像風拂過藥篩一樣,說道:“毒是從嘴巴進去的,藥可是從心裏出來的。你已經懂得藥的本心了,應該知道,最毒的不是藥,而是人心啊。”
雲知夏驚醒的時候,窗外的月亮已經過了中天。
桌子上多了一盞溫熱的參湯,是蕭臨淵吩咐人送來的。
雲知夏拿起筆飛快地寫著,《反向毒理三則》的墨還沒幹呢,趙典簿就帶著三個書童在門外等著了。
雲知夏把抄好的七份手稿遞給趙典簿,說:“分別藏到實證院的地窖、靖王府的密庫、城南的醫館裏。每份都得裹上蠟,埋到三尺深的地下。”
墨七的影子在窗戶紙上晃悠了一下。
她推開窗戶,就看到墨七正把一把短刀插到門前的土裏,這是暗衛發出的警告信號,說明敵人已經靠近了。
雲知夏從袖子裏摸出那個帶著“薛”字的箭尾,拿到燭火上烤了烤。
焦黑的木屑裏,模模糊糊地出現了另外一行小字:“七天之內,清脈散製成。”
她把箭尾扔到炭盆裏,火星劈裏啪啦地響著。從明天開始啊,她就要閉關七天呢。她打算用剛剛覺醒的藥感,去調配那個能破解這整個京城毒網的清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