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紮的不是穴位,是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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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密室的燭火在雲知夏指尖躍動,她展開“血清溯源圖“時,指腹重重碾過“活鼎·知夏“四個字,像是要將那烙在少年手臂上的血痕刻進骨縫裏。
前世作為藥師,她見過太多用活人試藥的慘狀,卻不想在這大胤王朝,守脈閣竟將毒手伸到了皇嗣身上。
“王妃。“
沈青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輕得像片雪。
雲知夏回頭時,正見她捧著半卷泛黃的藥錄,素白的袖口還沾著實證院的朱砂印泥——顯然是剛從太醫院舊檔裏翻出來的。
“三皇子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服"養神丹"。“沈青璃將藥錄攤開在案上,指腹劃過墨跡斑駁的日期,“由守脈閣直供,不入太醫院賬。“她的睫毛顫了顫,“屬下查了三個月,連煎藥的小太監都說,這丹丸溶水後會浮起血絲。“
雲知夏的瞳孔驟然縮緊。
她抓起藥錄時,袖口帶翻了茶盞,溫熱的茶水潑在“養神丹“三個字上,暈開一片褐黃。
那顏色像極了前世實驗室裏,慢性毒藥侵蝕人體後,在器官上留下的淤斑。
“他們用活人試毒,也敢給皇子下藥?“她的聲音冷得像淬過冰,指尖在藥錄邊緣掐出青白的印子,“好個懸壺濟世的守脈閣,倒成了飼蠱的老巢。“
“皇帝召你入宮。“
蕭臨淵的聲音從窗前傳來。
他背對著密室裏的燭火,玄色大氅的輪廓被鍍上一層暖金,手裏的玄鐵兵符轉得飛快,“為三皇子請脈。“
雲知夏抬頭時,正撞進他深潭般的眼。
那目光裏有她熟悉的暗湧——上回北疆軍報傳來時,他也是這樣,將所有的殺意在眼底壓成一捧靜火。
“守脈閣的人在慈寧宮外候著。“蕭臨淵將兵符扣在案上,金屬與木案相擊的脆響驚得燭火一跳,“楚雲歸說,女流不得執金針,要你過"金針九關"。“
慈寧宮的漢白玉階還積著殘雪。
雲知夏下馬車時,鞋跟碾過薄冰,碎成細小的哢嚓聲。
抬眼便見二十餘道玄衣身影立在宮門前,為首的楚雲歸玉冠束發,腰間的守脈閣銀魚佩在冷風中輕晃,像一串淬毒的星子。
“王妃可知,自太祖皇帝立醫規以來,女醫不得為皇嗣執針?“楚雲歸的聲音像浸在寒潭裏的玉,“若執意診脈,須過"金針九關"——盲診、辨毒、解結、取瘤、活針引神。
敗,則永不得近皇嗣。“
雲知夏伸手撫過腰間的銀針匣。
檀木匣上的暗紋硌著指腹,那是她親手刻的《黃帝內經》片段。“你們怕的不是我紮錯針。“她抬眼,目光穿過人群直刺楚雲歸眉心,“是怕我紮對了。“
裴九思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側。
這位司禮監掌印少監的聲音壓得極低,袖中還攥著半塊溫熱的手爐——顯然是剛從禦書房趕來:“陛下默許比試,但九關若敗......“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再無翻盤之機。“
首關“盲診九人“的幕布剛拉開,殿外便起了風。
九名宮人被蒙住麵,隻露手腕擱在案上。
雲知夏閉眼前掃過人群,看見沈青璃正攥著實證院的脈案本,指尖發白;楚雲歸的弟子們抱著藥罐,目光像淬了毒的針。
她的指尖搭上第一雙手腕。
脈息滯澀如亂繩,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甜腥——是紫藤香的味道。
前世在苗疆,她見過老婦用紫藤香熏屋三年,最後心肺爛成一團膿。“第一位,心脈滯澀,因焚"紫藤香"三年。“
第五雙手腕剛觸到,她的指尖便猛地一緊。
那脈息虛浮得像遊絲,卻在寸關尺處凝著暗結——是每月十五後才會出現的咳血之兆。“第五位,肝血虧虛,每月十五後咳血——是被抽過血。“
殿外嘩然。
有小太監突然跪下來,哭著喊“王妃聖明“,原來第一位宮人正是慈寧宮的灑掃嬤嬤,三年前太後賞了她紫藤香,如今夜夜咳血;第五位是禦膳房的幫廚,每月十五都會被守脈閣的人叫走“試藥“。
“口說無憑。“楚雲歸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水裏。
雲知夏早有準備。
她從袖中取出青瓷瓶,倒出幾滴“藥感顯脈水“滴在絹布上。
淡青色的藥水遇脈即化,竟在布上顯出金線——第一位的脈線纏成亂麻,第五位的脈線在月中處斷成兩截,與她所言分毫不差。
沈青璃的筆尖在脈案本上洇開個墨點。
她望著那金線,突然想起實證院的學生們總說,王妃的醫術不是“看“病,是“讀“病——像讀一卷被蟲蛀的古籍,能把缺頁的地方都補全。
第二關“辨毒三味“設在偏殿。
三碗藥汁擺在檀木架上,無名無色,卻泛著詭異的幽光。
雲知夏的銀針剛觸到第一碗,便見針尖泛起淡紫——是北地特有的迷神引,混著曼陀羅花的氣息。
她用舌尖輕觸銀針。
不是真嚐,而是借藥感感知分子震蕩頻率——第二碗的震顫比第一碗慢了三拍,帶著寒心藤特有的鈍感。“第二碗,"鎖智散",配寒心藤。“
第三碗的藥汁剛沾到銀針,她的瞳孔便驟縮。
那震顫頻率......竟與三皇子藥錄裏“養神丹“的殘樣完全吻合。“第三碗......是"養神丹"殘渣。“她抬眼直視楚雲歸,“你們給三皇子吃的,不是補藥,是毒。“
楚雲歸的喉結動了動。
他袖中的手緊攥成拳,指節泛白,卻始終沒說出半個字來反駁。
守脈閣的弟子們開始交頭接耳,有個穿青衫的小弟子甚至偷偷摸向腰間的藥囊,被楚雲歸用眼色喝止。
當夜,雲知夏在偏殿整理脈案時,窗欞突然輕響。
她抬頭,正見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縮在窗外,懷裏揣著半張藥方殘頁,發間的銀簪還沾著血——是三皇子乳母的女兒青梧。
“王妃,我娘說......“青梧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燭火,“這是給小殿下煎藥的藥方,她偷抄了半張......“
雲知夏展開殘頁,“鎖智散:寒心藤三錢,幽冥引末半分,子時研磨“的字跡還未幹透。
她剛要細瞧,鼻尖突然掠過縷極淡的墨香——與守脈閣密檔用的雪浪箋墨香分毫不差。
她將殘頁浸入特製藥水。
淡青色的藥水漫過紙頁時,一行小字緩緩浮現:“飼至十二歲,神智如童,永無野心。“
雲知夏的手重重按在案上。
燭火被震得搖晃,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像隻蓄勢待發的鷹。“他們不是治病,是在養傀儡。“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眼底卻燒著團火,“三皇子,不過是守脈閣控嗣之術的活靶子。“
宮牆暗處,楚雲歸望著偏殿窗紙上晃動的人影,手裏的玉佩碎片悄然滑落。
那是他前日在慈寧宮外捏碎的,玉屑混著雪水滲進磚縫,像極了被守脈閣碾碎的良知。
更漏敲過三更時,守脈閣的弟子抬著個紅布包裹的木匣進了慈寧宮。
楚雲歸揭開紅布,露出裏麵的人形布偶——九處大穴被金線纏得密密麻麻,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第三關,解結。“他望著布偶上的金線,喉結動了動,“解不開這九處死結,便別想碰三皇子的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