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冰窟裏的舊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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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碾過最後一截冰碴子路時,雲知夏聽見車輪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寒氣從車廂縫隙裏鑽進來,像鋼針刺進骨髓——這不是普通的冷,是深入肌理的陰寒,連她運轉內息都壓不住指尖的麻木。
    “到了。“車夫的聲音裹著白霧撞上車簾。
    兩個粗布麻衣的男人掀開簾子,鐵鉤似的手直接扣住她的胳膊。
    雲知夏垂著的眼睫動了動——這兩人腕間有青紫色的血管凸起,是長期接觸寒毒的症狀,和前世實驗室裏試藥的小鼠一模一樣。
    冰窟入口的風灌進來時,她終於看清了。
    整麵山壁被鑿成穹頂,四壁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密密麻麻刻著紋路。
    雲知夏的瞳孔微微收縮——那哪是普通的花紋?
    每一道都是用利器深深刻進石裏的生辰八字,“壬戌年三月廿七““乙巳年臘月初九“,字跡有的新有的舊,最深處的石粉泛著暗紅,像是被血浸過。
    “走快點。“推她的男人用手肘頂她後腰。
    雲知夏踉蹌兩步,指尖擦過最近的一道刻痕——石紋裏竟滲出極淡的腥氣,像陳年老血混著草藥的苦。
    銅鼎在冰窟最中央。
    那是座一人高的青銅鼎,三足鑄著猙獰的饕餮,鼎身布滿細密的符文。
    雲知夏被按在鼎前的石台上時,聽見鎖鏈嘩啦作響——她的手腕、腳踝被鐵環扣住,鐵環上還纏著浸過朱砂的麻繩,繩子勒進皮膚,傳來灼燒般的痛。
    “百年九鼎,終迎第十。“
    陰惻惻的聲音從鼎後傳來。
    雲知夏抬頭,看見個戴青銅麵具的人,麵具上的眼睛是兩個黑洞,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膚。
    他手裏捧著個檀木盒,盒蓋掀開,裏麵是九截焦黑的骨頭。
    “你的魂,將點燃醫道新紀元。“祭司的手指撫過骨節,“九位活鼎的骨血養著地脈,長出續命靈芽;你的魂做引,藥心丹成,天下毒理,盡在掌握。“
    雲知夏垂眸盯著鼎身——表麵的青銅在冰窟裏泛著冷光,她的指尖悄悄蹭過鼎壁。
    藥感如蛛網般蔓延,鼎身的溫度突然變得奇異,像是有生命般微微震顫。
    幻象毫無預兆地湧來。
    她看見九個女子被押上祭台,有的哭嚎,有的麻木。
    第一個被推下鼎口時,鼎裏騰起幽藍火焰,她的血濺在石壁上,刻下第一道生辰;第二個被推進去時,地縫裏鑽出嫩芽,泛著詭異的金光;第三個、第四個......直到第九個,嫩芽已經長成半人高的植株,葉片上凝著血珠。
    “神經再生草......“雲知夏喉間發緊。
    前世她在古籍裏見過這種草的殘圖,說是能修複受損的神經,可所有樣本都在戰亂中遺失了。
    原來根本不是自然生長,是用活人血養出來的邪物!
    “發什麽呆?“祭司的手掌重重拍在鼎沿,震得她耳膜生疼。
    雲知夏猛地回神,恰好看見他將九截骨頭依次投入鼎中——焦骨入鼎的瞬間,地縫裏的靈芽突然瘋長,葉片發出細碎的嗚咽。
    深夜的冰窟更冷了。
    雲知夏數著更漏,聽見鐵鏈摩擦石壁的輕響。
    正閉著眼假寐,忽然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
    她睫毛一顫,聞到股淡淡的藥渣味——是阿螢!
    那道瘦小的身影蹲在她腳邊,凍得發紫的手塞來半頁炭稿。
    雲知夏借著月光瞥見上麵的字跡:“藥心丹方:九鼎骨為引,十鼎魂為火,服丹者通藥心......“
    “他們......要喚醒楚師尊。“阿螢的聲音像被風吹散的蛛絲,“我偷聽到的,說楚師尊當年沒真死,被封在冰棺裏等藥心丹......“
    雲知夏指尖攥緊炭稿。
    她摸出袖中最後一顆憶夢丸,悄悄用舌尖碾碎,混著口水吐進阿螢捧來的水囊:“若你再被帶出,這藥能讓你記住所有細節。“阿螢的手指在發抖,卻用力點了點頭,轉身時撞響了腳鐐——雲知夏聽見遠處傳來喝問,心猛地一沉,卻見那小丫頭突然往反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動靜引開守衛。
    三日後的啟心大典,冰窟裏點滿了牛油燈。
    雲知夏被押上主壇時,看見二十多個守脈閣長老圍在鼎前,每人手裏都捏著顆泛著金光的藥丸。
    祭司站在鼎頂,麵具上沾著血:“以魂祭道,以血啟智!“
    “飲引魂湯!“有人將瓷碗懟到她唇邊。
    雲知夏垂眼盯著碗裏的褐湯——曼陀羅汁摻了朱砂,能讓人魂魄虛浮。
    她喉結動了動,趁人不注意將藏在舌底的解智劑咽了下去。
    藥丸入口的瞬間,長老們的表情變了。
    雲知夏能清晰感知到那股力量——藥心丹的藥力在他們體內翻湧,像是無數條小蛇在啃噬經脈。
    她閉了閉眼,將溯毒針抵在掌心,意念如刀般刺進去。
    最先出事的是左首的白須長老。
    他突然捂住臉尖叫,指甲在臉上抓出血痕:“阿弟!
    阿弟你別過來!
    是我偷了你的毒經,是我......“右邊的灰衣老者更慘,直接跪在地上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黑血:“那村人不肯試藥......我放的火,我放的......“
    冰窟裏亂作一團。
    雲知夏聽見頭頂傳來轟然巨響——是蕭臨淵的玄鐵刀劈開了冰頂!
    雪塊簌簌落下,暗衛們如鬼魅般躍下,墨七的劍花掃過守衛的手腕,精準地將阿螢護在身後。
    “鬆開她!“蕭臨淵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他揮刀斬斷雲知夏腕上的鐵鏈,掌心覆上她發顫的手背:“走!“
    雲知夏卻沒動。
    她盯著祭司扭曲的麵具,將溯毒針狠狠刺進主鼎:“你們要的藥心,是良知,不是人命!“
    鼎身劇烈震顫。
    地縫裏的靈芽開始枯萎,葉片卷曲成焦黑的碎片;石壁上的生辰刻痕劈啪崩裂,石粉簌簌落在眾人腳邊。
    祭司踉蹌著撲過來,被蕭臨淵一腳踹翻:“千年基業?
    不過是拿活人堆的陰宅!“
    冰窟開始坍塌。
    雲知夏在撤離時瞥見角落有截殘骨,骨上的刻痕被碎石砸開一角——“鼎七——秦九“。
    她彎腰拾起,指腹擦過那兩個字,想起實證院地牢裏那本被撕去的手稿,作者署名正是“秦九“。
    “夏夏!“蕭臨淵在密道口喊她。
    雲知夏轉身的刹那,看見他身後有具冰棺。
    棺裏的女子麵容與她有七分相似,腕上的烙印清晰可見:“活鼎·一“。
    “她不是第一個你。“蕭臨淵伸手覆住冰棺,“她是你的前身。“
    冰棺上的冰突然裂開細紋。
    雲知夏攥緊殘骨的手滲出血,秦九的名字和手稿裏的藥方在腦海裏重疊——實證院的密室,該去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