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燒的是你們的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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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木匣上的木紋在燭火下起伏,雲知夏的指尖沿著兵符冷硬的邊緣劃過,帳外忽有馬蹄聲碎雪而來。
    蕭臨淵掀簾而入時,鎧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了滿地,他腰間還懸著半凝固的血珠——顯然剛從巡營回來。
    "毒爐不毀,邊軍必亡。"雲知夏抬眼,聲音比帳外的風更冷。
    蕭臨淵解甲的手頓了頓。
    他這才看清她眼下的青痕,眉峰皺成刀刻的棱:"昨日你在藥廬守了整夜,今日又......"
    "王爺要看的證據都在匣裏。"她將檀木匣推過去,"守脈閣勾結北戎,用毒霧亂我軍心。
    三日後大寒,寒流倒灌,毒霧會直撲中軍帳。"
    蕭臨淵掀開匣蓋,《北毒誌》殘頁上"陸守義"三個字刺得他眯起眼。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手背,指腹蹭過她掌心未愈的藥漬——那是昨夜試配解毒散時被火燎的:"要什麽?"
    "三百精銳。"
    "三更出發。"
    "不。"雲知夏抽回手,"五十藥童,十桶火油,三匹老駝。"
    帳外的更鼓敲過兩下,老藥駝的藥臼聲在雪夜裏格外清晰。
    雲知夏蹲在土灶前,看老駝將北疆雪蓮掰成碎瓣,冰蠶絲在石杵下抽成銀線:"羊膽粉要後放,溫度過百會焦。"
    "女官放心。"老藥駝布滿裂紋的手穩得像秤砣,"這解毒煙散遇毒中和,我在邊境見商隊用過類似的——隻是您加的冰蠶絲......"
    "冰蠶絲遇熱會膨脹,能把藥粉帶往空中。"雲知夏撥了撥灶裏的火,火星子濺在她額角,"毒霧是借風走的,我們要讓風帶藥走。"
    駝鈴在山口撞碎晨霧時,小霜的暗號剛好從崖壁傳來。
    她縮在一塊覆雪的岩石後,左手比了個三,右手往下一壓——三座毒風爐,主爐在崖底。
    雲知夏解下腰間的藥囊,裏麵裝著半凝固的解毒煙散,觸手還帶著老藥駝掌心的溫度。
    "潑火油。"她對身後的藥童們說,"但別燒爐——燒風。"
    十桶火油順著上風口的雪坡淌成一條銀河。
    雲知夏劃著火折子的手在發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她看見毒風爐的煙囪裏正湧出青灰色的霧,像條吐信的蛇,正緩緩轉向大胤營地。
    "點!"
    火舌卷著雪粒竄上天空時,整個山口都紅了。
    熱流裹著火星子往高處湧,原本向南的風突然倒卷——青灰色的毒霧被火浪推著,竟調頭撲向敵營!
    "咳!
    咳!"敵營裏傳來此起彼伏的幹嘔聲。
    雲知夏望著那團被火風撕碎的毒霧,耳後青筋突突跳——這是她第一次用醫術當刀,砍進千軍萬馬的咽喉。
    "陸醫正!"
    遠處傳來金屬碰撞聲。
    雲知夏轉頭,正看見陸沉舟的獨眼裏燃著血,他手中的刀砍在主爐支架上,火星子濺在他染血的醫袍上。
    敵將的刀刃已經架在他後頸,寒光映著他臉上未幹的淚——那是小霜撲過來時,濺在他臉上的。
    "姐姐!"
    小霜的聲音像片被風吹散的雪。
    她撲向敵將的刀尖時,懷裏還揣著雲知夏昨日給她的藥包——那是治寒症的暖身散。
    刀刃沒入她心口的瞬間,她笑了,血沫子從嘴角溢出來:"我...我用您教的藥,救過三個傷兵......"
    陸沉舟的刀"當啷"落地。
    他接住小霜往下墜的身子,獨眼裏的光碎成星子:"傻丫頭,誰要你......"
    "火...把。"小霜的手指向腰間,那裏別著半截火把,"主爐...支架斷了......"
    雲知夏的藥囊"啪"地掉在雪地上。
    她看見小霜抬手,火把劃出一道弧,落進方才潑過火油的溝裏。
    轟——
    主爐在爆炸聲中崩成碎片,墨綠色的毒液濺在雪地上,冒出滋滋的白煙。
    雲知夏抓過藥童背上的駝囊,扯開密囊的繩結:"撒藥!"
    解毒煙散混著冰蠶絲升上半空,與未散的毒霧撞在一起。
    藍紫色的毒霧先是翻湧,接著慢慢褪成灰白,最後竟像被風吹散的雲,消失在空氣裏。
    "殺——!"
    蕭臨淵的喊殺聲從山後傳來。
    雲知夏望著如潮水般湧來的大胤騎兵,忽然想起小霜說過的話:"姐姐,你教的藥,真的能救人。"
    雪停的時候,陸沉舟還跪在小霜身邊。
    他用軍袍裹住她漸漸冷去的身子,指腹反複摩挲她鬢角的碎發:"我給你刻碑,刻在血鑒碑最前麵......"
    "她救了千人。"雲知夏蹲下來,將《北毒誌》全卷放在小霜手邊,"名字該刻在最上麵。"
    陸沉舟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哭腔。
    他解下腰間的醫正令牌,"當"地擲在雪地上:"從今起,我不醫朝廷,隻醫蒼生。"
    "那就跟我建邊醫營。"雲知夏伸手拉他起來,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套傳過去,"凡願學醫者,皆可入營。"
    七日後,新營的木牌掛在營門口,被風吹得吱呀響。
    雲知夏站在土台上,看著台下烏壓壓的腦袋——有原本身負血仇的降卒,有跟著老藥駝采藥的孩子,還有陸沉舟新收的徒弟。
    她舉起斷骨鉗,在陽光下晃出一道光:"今日教你們戰地三則——斷肢可接,毒霧可防,人心......"
    "可救。"陸沉舟的聲音從台下傳來。
    他站在最前麵,第一次對著她低下了頭。
    夜很深了,雲知夏坐在營帳裏,借著月光看小霜遺留的銀針。
    針尾刻著極小的兩個字:"姐姐",是用指甲劃的,歪歪扭扭。
    她將銀針別在衣襟上,對著燭火輕聲道:"火種不止一個,藥爐也不止一座。"
    北方極寒之地,一座冰封的地宮裏,幽藍的火焰突然明了明。
    青銅鼎上的刻字被冰碴子覆蓋,隱約能看見"鼎十·雲知夏"幾個字。
    火焰舔著鼎身,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像是在應和什麽。
    邊醫營的火光還未熄,前線急報的馬蹄聲已經碾碎了夜的寂靜。
    哨兵的聲音撞進帳門:"王妃!
    靖王親率先鋒突襲敵營,現在——"
    雲知夏抓起案上的醫箱,往外走的腳步帶翻了藥碗。
    藥汁濺在地上,很快結成冰,映著帳外忽明忽暗的火光,像極了小霜最後那個帶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