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拿藥當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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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知夏把寫好的藥單遞給小刀的時候,她的指腹在紙角的暗紋上輕輕蹭了一下。
    這暗紋是她用蟬翼粉和朱砂畫的星芒印,隻有月光照的時候才會顯出紋路來呢。
    就算偽造的藥單被人看穿了,好歹也能拖一拖對方去查證的時間呀。
    “這仿舊啊,得讓紙邊都變得發脆,墨色得像是在庫房裏漚了半個月的樣子。”
    雲知夏眼睛盯著小刀的指尖,瞧見這少年捏著紙角的時候,那動作穩當得就跟刻字時候用的力道似的,這才微微點了點頭,“三天後的未時,你把藥單丟在黑市西巷的破瓦罐裏。”
    小刀應了一聲,轉身的時候衣擺帶起一股風,把桌上的《本草雜記》吹得嘩嘩直翻頁。
    雲知夏看著他的背影,喉嚨裏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咋回事呢?原來啊,昨天夜裏為了演那場“毒發”的戲,她在茶裏加了半錢***,到現在胃裏還火燒火燎的難受呢。
    不過她倒是笑了起來,手指在袖子裏摩挲著那枚黃銅藥碾子。為啥笑呢?她覺得這痛覺這麽清晰,就說明這個計劃的每一步都穩穩當當的,沒出岔子。
    第二天辰時,黑市的土牆上出現了一張褪色的招貼,上麵寫著:“急收北地紫花地丁,價高者得,速度要快。”那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匆匆忙忙用燒過的樹枝寫上去的一樣。
    雲知夏躲在巷口的草垛後麵,看著烽火娘子頭上裹著粗布頭巾,挑著兩筐枯藥材走過去,還故意撞翻了一個賣野山參的攤子。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烽火娘子彎下腰去撿藥,她手腕上的銀鈴鐺就跟著“叮鈴叮鈴”響起來,“我家男人在邊關當醫官呢,他說營裏的紫花地丁都快沒了,要是再找不到的話……”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一下子就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上個月啊,有個兄弟舊傷突然犯了,難受得抱著旗杆啃了大半夜啊,那嘴裏麵全是血……”
    周圍那些藥販子們都在那兒小聲嘀咕著。
    雲知夏把身上那件破棉襖裹得更緊了,手伸到懷裏摸到了那株已經枯萎的紫花地丁。
    這紫花地丁根須上的泥,可是她特意從北境那凍土帶回來的呢,泥裏還帶著點鐵鏽的味道,就和邊關軍藥庫裏那種特有的潮氣是一樣的。
    到了第三天的未時三刻,雲知夏蹲在黑市最偏僻的角落裏,鬢角上沾著草屑,手裏舉著那株紫花地丁,聲音沙啞得就像砂紙摩擦似的:“賣藥嘍……北地來的紫花地丁……”
    突然,一片陰影就罩了過來。
    她抬起眼睛,就對上了一雙深得像潭水一樣的眼睛。這人穿著銀袍,戴著玉冠,腰間還掛著一個鑲著珊瑚的藥囊。
    赫連策的手指剛要碰到紫花地丁的根須,雲知夏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渾身一抖。
    “北境凍土長了三年的紫花地丁,根芯泛青的才是好的。”他說話的聲音就像是春雪落在鬆針上一樣,“你這株嘛……”他的手指輕輕一撚,“根須的斷麵有蟲蛀的印子,是不是從藥庫發黴的垛子裏扒拉出來的呀?”
    雲知夏的指甲狠狠地掐進了手掌心裏。赫連策三年前在《西戎藥譜》裏寫過一個暗語,就隻有他親傳的弟子才曉得“根芯泛青”是驗藥的暗號呢。
    她裝作很驚慌的樣子,身子往後縮了縮,說道:“客官啊……我這藥……是從死人那兒弄來的……前兒個路過軍藥庫的時候,瞧見一個小卒子抱著藥罐子就斷氣了……”
    赫連策冷不丁地俯身過來,他藥囊上的珊瑚都擦到她的額角了,說道:“軍中已經有五個人發狂了。你是不是以為他們是中了毒啊?哼,才不是呢,是舊傷在作祟,疼得厲害。”
    說著,他的大拇指就壓在她手腕的“太淵穴”上,又說:“你這脈門摸著發澀啊,最近是不是老是咳黑血啊?”
    雲知夏一聽,喉嚨裏就一陣發甜。好家夥,這老東西連她裝病的那些個小細節都能算到。
    她一下子捂住嘴,手指縫裏就滲出黑紅黑紅的血來,順著下巴就滴到赫連策的銀袍子上了。
    她的身體開始抽抽起來,指甲在青石板上劃拉,那聲音可刺耳了,脈象亂得就跟被風吹得皺巴巴的絲絛似的。
    赫連策拿著銀針就抵到她的眉心那兒,說:“神庭穴。我來給你醒醒神。”
    雲知夏的眼睛突然就睜開了。
    她反手就扣住赫連策的手腕子,藏在指甲裏的顯影劑就蹭到他的銀刀上了。
    那滴血一碰到金屬,瞬間就泛出幽藍幽藍的紋路,就跟迷心引發作的時候血管裏的毒斑一模一樣。“你救的哪是人啊,根本就是你的試驗品。”她喘著粗氣說道,“那些說被你治好寒症的士兵,是不是都簽了‘自願試藥’的文書啊?”
    赫連策的瞳孔一下子縮得跟針尖似的。
    他往後退了兩步,銀色的袍子掃過她腳邊的藥筐:“雲神醫啊,你懂藥,可你不懂人心。
    他們肯吃我的毒,那是因為我的藥先救過他們。三年前鄭元通商會破產的時候,是我提供藥材救的市場;兩年前北境鬧瘟疫,是我送去了三百車藥材呢。”說著,他甩出一卷賬冊,那牛皮封麵上還沾著暗紅色的汙漬,“你查的每一張單據,那可都是兩國商人的心血啊。”
    雲知夏翻開賬冊,手指尖在第三頁“紫花地丁”那一項上停住了。在夾層裏有個米粒大小的刻痕,是用刻字刀雕出來的北鬥七星。
    她心裏就像敲鼓似的“怦怦”直跳,可臉上也就露出了三分驚訝的樣子:“原來鄭元通……”
    “噓。”赫連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寅時三刻,北灣卸貨。”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得謝謝我,起碼我讓他們死得明明白白的。”
    夜裏三更的時候,靖王府的密室裏點著牛油燈。
    雲知夏把賬冊和帶毒的藥渣封進防水匣子裏,然後推到蕭臨淵麵前:“他不是怕證據,他是怕沒人敢拿證據來對付他。”蕭臨淵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匣子上的銅鎖呢,他連甲胄都還沒卸下來,肩章上沾著軍帳裏的草屑。他對身旁的人說:“你要的那些女哨啊,烽火娘子帶了三十個人過來,那可都是厲害角色,個個都能在礁石上趴上半宿,動都不帶動一下的。”說著,他突然就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老繭蹭得她手癢癢的。他還說:“你昨兒夜裏咳出來的血……”
    “那是***兌了蘇木汁弄出來的,是假的。”雲知夏把手抽了回來,可還是躲不開他那熾熱的目光。她接著說:“北灣那邊的貨船啊,裝的可不是什麽藥材,而是迷心引的原料呢。等他們卸貨的時候……”
    “我就在高崖上盯著呢。”蕭臨淵披著甲胄站了起來,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得他身上的玄鐵護心鏡泛著冷冷的光。他說:“你說要讓藥開口說話,我倒要瞧瞧,這藥到底能說出些啥來。”
    到了子時四刻,北灣那邊的海霧濃得就像一團化不開的墨似的。
    雲知夏就站在蕭臨淵的身邊,眼睛望著海麵。
    突然之間,她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味兒,是紫花地丁那種清苦的味道,還混著海水的鹹腥味。
    “來了。”蕭臨淵的手一下子就按在了腰間的橫刀上。
    海平線上慢慢浮出了一個小黑影,而且這個黑影越來越近。
    那是一艘沒有掛燈的貨船呢,船舷上的紅漆都斑駁了,船頭站著一個人影,穿著銀袍,戴著玉冠,手裏還捧著一株盛開的紫花地丁,在這夜色裏就像一團幽藍幽藍的火。
    赫連策的聲音順著海風傳了過來:“雲神醫啊,你瞅瞅這藥……開得是不是挺好看的呀?”
    雲知夏眼睛盯著那緩緩靠岸的貨船呢,這時候,礁石後麵傳來特別輕微的衣料摩擦的動靜,她心裏明白,那是烽火娘子手下的女哨們正在擺弄箭簇呢。
    她伸手在袖子裏摸了摸那個藥碾子,嘴角往上一挑,露出一絲冷笑。
    這藥啊,確實是該開口講講了。不過呢,要講的可從來都不是赫連策那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