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藥信釣出大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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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過慈濟堂的青瓦時,黑市藥婆的敲門聲比往日輕了三倍。
雲知夏正用銀剪修剪燈芯,聽見那三短兩長的暗號,指尖微頓——這是她們約好的“有緊要事”的信號。
她放下剪子,剛拉開門,就見藥婆縮著脖子擠進來,枯樹皮似的手從懷裏摸出枚銅錢,指甲縫裏還沾著炭灰:“昨兒後半夜,有個穿皂靴的在我攤子前轉了三圈,扔了這錢就跑。我聞著錢上有鬆墨味,像兵部工房那味兒……”
銅錢落在案上,雲知夏俯身湊近。
晨光照得錢麵泛出淡金,她鼻尖微動,果然捕捉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鬆煙墨香——那是兵部專用印泥裏才有的老鬆煙調香。
她抬眼時,眸底已浮起冷光:“做得好。”
藥婆搓著圍裙角後退兩步,聲音發顫:“姑娘,我家小囡還在城郊莊子裏……”
“我派了兩個暗衛守著。”雲知夏將銅錢收進錦匣,“等這事了了,你帶著她去江南,我給你留封薦書,夠開個小藥鋪。”
藥婆喉頭動了動,突然跪下來磕了個頭,爬起來時眼眶發紅:“姑娘要的,我拚了這條老命也給你辦到。”她踉蹌著退出門去,門框在她身後吱呀合攏。
雲知夏轉身時,正撞進小刀捧著賬冊的身影。
這少年自小在刻字坊當學徒,此刻眼尾還沾著墨漬,指節上全是翻紙翻出的紅印:“主子,我比對了藥政司近三個月的公文用印。您看——”他翻開一本薄冊,指著頁腳兩枚重疊的印鑒,“明賬用的是主簿私印,可影賬交接單上,總多一道極淡的暗紅印邊,像殘月缺了個角。”
雲知夏湊過去,指尖輕輕劃過紙麵。
那道殘印極淺,若不是小刀用炭粉拓了三遍,根本瞧不出來。
她突然笑出聲,指節叩了叩案幾:“兵部侍郎的私印,去年在朝上被他自己摔裂過角。好個聰明的,拿影賬當幌子,倒把自己的印泥咬了個結實。”
窗外傳來馬蹄聲,蕭臨淵的玄色披風先一步卷進屋內。
他腰間橫刀未卸,刀鞘上還沾著晨露,掃了眼案上的銅錢和賬冊:“你要的暗樁,我讓烽火娘子扮成藥婆手下了。那箱假‘清心散’,該喂的餌都下好了?”
“是‘特供清心散’。”雲知夏將拓印好的殘印收進暗格,“得讓他們信是軍醫監急著換現銀。趙主簿這種人,貪利又惜命,聽見‘軍’字就走不動道。”她抬眼望他,“王爺可敢押半隊親衛給我?”
蕭臨淵屈指彈了彈她發間的青玉簪——那是他昨日命人新打的,“我連命都押給你。”
交易地點設在京南碼頭的破倉房。
雲知夏裹著灰布鬥篷縮在梁上,看著烽火娘子掀開木箱,露出整整齊齊碼著的青瓷瓶。
瓶身貼著“軍醫監特供”的朱紅封條,在黴味裏格外刺目。
“這價可壓得太狠了。”烽火娘子扯著嗓子喊,“軍醫監的人說了,這是給邊軍備的,誤了時辰要砍頭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來的是個青衣小吏,腰間掛著藥政司的銅牌,指尖沾著朱砂——正是賬冊上常見的批紅痕跡。
他掀開瓶塞聞了聞,突然壓低聲音:“上頭說,加三成價。”
雲知夏屏住呼吸。梁上的灰塵落在她睫毛上,她動也不動。
“為啥?”烽火娘子裝出急眼的模樣。
小吏左右張望,喉結滾動:“北線斷了。”
北線!
雲知夏指甲掐進掌心。
她前世查過,赫連策的走私通道正是從北境往京城運違禁藥材。
這小吏的話,正好撞進她設的網裏。
“成交。”烽火娘子咬著牙應下,“但銀子得現結。”
小吏從懷裏摸出個布包,剛要遞過去,雲知夏對梁下使了個眼色。
暗處傳來馬蹄聲,小吏臉色驟變,抓著布包就往外跑。
“墨七。”雲知夏輕聲道。
梁下黑影一閃,墨七的玄色勁裝已追了出去。
是夜,趙府後院的佛龕前燃著半柱香。
雲知夏踩著屋簷的陰影躍下,裙角掃過青苔。
小刀在牆外吹了聲蛐蛐叫——這是“無暗衛”的暗號。
她取出細鐵絲挑開佛龕鎖扣,手剛觸到木隔板,就聽見“哢嗒”一聲。
後牆轟然閉合的瞬間,她聞見了熟悉的沉水香裏混著甜膩——是曼陀羅花熬的催眠香。
她早有準備,舌尖一頂,將含了半日的解毒丸咬碎,同時抽出銀針刺向百會穴。
刺痛順著頭皮炸開,她眼前的重影漸漸清晰,迅速翻開佛龕夾層裏的賬冊。
燭火在她身側搖曳,賬頁“嘩啦”翻響。
京南老槐記、城西濟世倉、宮外太醫署別院——三個地名刺進她眼底。
她摸出袖中炭筆,在袖口快速記下,又將賬冊原樣擺好。
“主子!”小刀的聲音從牆外傳進來,帶著焦急,“有巡夜的來了!”
雲知夏最後掃了眼賬冊角落的朱印,迅速退出佛龕。
後牆在她身後緩緩開啟時,她看見小刀舉著刻刀衝她比了個“成”的手勢——拓印的殘章,已經到手。
趙主簿是在次日卯時被截住的。
他套著簇新的青衫,馬車裏塞著三箱金銀,看見靖王親衛的玄甲時,腿一軟跪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大人饒命!是侍郎大人說的,隻要掛著‘軍醫監’的牌子,百姓就信!等戰時毒發,邊軍自亂,京城藥市就歸我們……”
雲知夏站在階下,指尖敲著腰間的藥囊:“謝無音的名字,你聽過嗎?”
趙主簿抬頭,眼神茫然:“謝……謝大人?小的沒聽過。隻見過一個紅衣女人,上個月來取過藥樣,說是要‘調頻’……”
“調頻?”雲知夏眯起眼。
“就、就是把藥粉的氣味調得和軍中常用的行軍散一樣……”趙主簿抖得像篩糠,“她說這樣毒發時,軍醫查不出來……”
雲知夏沒再問。
她轉身時,蕭臨淵的大氅已經披在她肩上。
他指腹擦過她眼下的青黑:“你明知佛龕有機關,還親自去。”
“因為隻有我能看懂賬冊裏的藥名。”雲知夏將火漆匣塞進他手裏,“兵部這隻手,斷了。但那紅衣女人……”她望著遠處宮牆,“和謝無音脫不了幹係。”
當夜,醫塾的藥爐燒得劈啪響。
雲知夏將繳獲的“潛毒藥粉”一把把投進爐中,火焰驟然轉青,映得她側臉冷若寒玉。
爐底傳來細微的爆裂聲,像是某種頻率的共鳴。
她盯著跳動的青焰,袖口的炭筆字跡在火光裏若隱若現——京南老槐記、城西濟世倉……
“藥在說話。”她低聲道,“它們說,下一站,該去這兩個地方聽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