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藥名就是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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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刀的刻刀在檀木上最後一挑,木屑簌簌落在青磚地上。
    他吹開印模上的碎屑,三枚帶著深痕的兵部藥政司印信便躺在紅絨布上,紋路與真印分毫不差——連印角那道細微的磕痕都複刻得一模一樣。
    雲知夏拈起一枚,指腹碾過凸起的篆文。
    晨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她眼底投下冷冽的光:"很好。"她將印信收進烏木匣,"申時前,把調令分別塞進老槐記後堂梁縫、太醫署西配殿香爐,還有濟世倉的糧囤夾層。"
    小刀應了聲,忽然抬頭:"主子,要我跟著去別院嗎?"他的刻刀還握在手裏,指節因用力泛白——這孩子自小在軍中長大,最見不得百姓受害。
    雲知夏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刻刀蹭亂的額發:"你守著慈濟堂,等陳老頭的火氣燒起來。"她轉身取過案頭的青布短衫,往頭上一罩,又在鼻梁貼了塊膏藥,鏡中映出個眉眼普通的藥行賬房,"那些人要清倉,總得有人替他們點這把火。"
    申時三刻,太醫署別院後巷飄著曬藥材的焦香。
    雲知夏蹲在牆根,裝作數磚縫裏的螞蟻,眼角餘光卻鎖著側門的銅環。
    她靴底壓著塊碎瓷,每過一盞茶便碾動半分——這是與暗衛約定的安全信號。
    一更梆子剛響,巷口傳來車輪碾過碎石的吱呀聲。
    兩輛黑篷馬車裹著夜色溜進來,車簾縫隙漏出點昏黃燭火,照見車夫腰間掛著的月牙形玉佩——與昨夜那封血印信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緊,袖中銀針順著指縫滑入掌心。
    等馬車停穩,車夫跳下來拍了拍車板,兩個短打漢子從車廂裏抬出壇子,壇身"軍醫監"的封條在月光下泛著冷白。
    "輕點!"其中一個漢子壓低聲音,"這壇要是碎了,謝大人的鞭子夠咱們受的。"
    雲知夏的呼吸一滯。
    她借著牆角堆的藥渣作掩護,銀針輕輕挑開壇口的封泥,沾了點藥膏抹在指尖。
    袖中顯影水是她用紫甘藍汁和石灰水調的,遇毒便會起漩渦——指尖剛觸到藥水,青黑色的漣漪便瘋狂旋轉起來,像極了被毒蝕的髒器。
    "他們不怕藥有毒,怕的是藥還活著。"她喃喃自語。
    這些毒藥不是廢置,是要養著毒性,等某個時機再放出去。
    後巷突然傳來梆子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她縮了縮脖子,摸出懷裏的銅哨吹了聲短音。
    片刻後,黑市藥婆的破車"吱呀"停在巷口,車簾掀開條縫,露出半張爬滿皺紋的臉。
    "婆,"雲知夏湊過去,聲音壓得像蚊蟲,"跟陳老頭說,慈濟堂進了批"雲神醫特供",便宜出。"
    藥婆的瞳孔驟縮,隨即露出缺了門牙的笑:"知道了,姑娘。"她甩了個響鞭,破車晃著鈴鐺往慈濟堂去了,車底暗格裏還塞著雲知夏給的半塊銀錠——足夠她給女兒抓三副補藥。
    子時二刻,太醫署別院的瓦頂上落了層薄霜。
    雲知夏趴在屋脊,看著陳禦醫帶著四個藥童踹開側門。
    老禦醫的青衫被夜風吹得鼓脹,手裏舉著盞羊角燈,燈芯燒得劈啪響:"反了!
    反了!
    太醫院的藥坊何時成了焚屍爐?"
    藥坊裏果然堆著半人高的柴堆,幾十壇藥正被火舌舔著。
    陳禦醫衝過去,抓起個壇子就往地上砸。"砰"的一聲,深褐色的藥膏濺在青磚上,遇水的瞬間竟詭異地泛起墨黑。
    "這是......"陳禦醫的手直抖,他蹲下身,用指甲刮了點藥漬,湊到鼻端猛嗅,"***!
    夾竹桃汁!
    還有......"他突然抬頭,目光像淬了鋼,"這是給戰馬用的毒瘡藥!
    他們拿人當畜生治?"
    圍觀的百姓原本還縮在巷口,此刻全湧了過來。
    有個抱孩子的婦人擠到前頭:"我家娃吃了清心散,拉血拉了三天!"另一個老漢舉著藥渣子:"我買的參茸丸,熬出來的湯比鐵水還腥!"
    雲知夏從陰影裏走出來,手裏捧著個黃布包裹。"陳大人,"她聲音清亮,"這是趙主簿的供詞,還有濟世倉、老槐記的賬冊拓印。"她掀開包裹,露出一疊按了血手印的紙頁,"他們用你的名號收藥,用我的名號賣毒,連太醫院的清譽......"她頓了頓,"都成了遮羞布。"
    陳禦醫的胡子氣得直顫。
    他搶過供詞掃了兩眼,突然轉身衝進藥坊,從灰燼裏扒拉出本燒了半頁的賬簿。"看!"他指著上麵的字跡,"這是別院的出入簿!"紙頁上歪歪扭扭記著:"九月初三,紅衣女子攜藥樣三盒,謝大人親取。"
    雲知夏的指尖"哢"地掐進掌心。
    謝無音——這個名字像根燒紅的針,猛地紮進她的記憶。
    邊關來的密報裏,風鈴兒曾說過有個"調頻人",專門記錄她調配毒藥時的火候、藥量,說是要"摸透雲神醫的手性"。
    "小刀!"她低喝一聲。
    早候在巷口的刻字童立刻跑過來,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風鈴兒謄抄的"調頻人"筆跡。
    比對的瞬間,兩人同時抬頭——墨跡的轉折、捺腳的頓筆,與出入簿上的"紅衣女子"分毫不差。
    "他們不是藏藥,是在收集我的"藥感頻率"。"雲知夏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眼底卻燒起烈焰,"我的手溫、我的火候、我配藥時的呼吸節奏......這些都能變成他們的毒方。"
    是夜,慈濟堂的密室裏飄著藥材焦糊的氣味。
    雲知夏守著藥爐,將繳獲的藥膏與赫連策的銀刀血清(當年北境戰狼的血清,能中和百毒)混在一起。
    藥鏟在坩堝裏攪動,暗紅的藥液逐漸澄清,最後凝成一滴琥珀色的液體。
    她將這滴液體滴入清水碗中。
    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水麵上竟泛起細密的波紋,像極了人的心跳,又似腦電波的軌跡。
    "他們在聽藥說話。"她對著水麵低語,指尖輕輕劃過波紋,"而我,要讓藥說他們的名字。"
    窗外突然掠過一道黑影,瓦片發出細碎的響聲。
    雲知夏猛地抬頭,隻見簷角掛的銅鈴無風自動,叮鈴鈴的脆響裏,隱約有短刃出鞘的清鳴。
    她伸手按上腰間的銀針囊,嘴角勾起抹冷笑。
    月光落在她身後的藥架上,將那些貼著"軍醫監"封條的藥壇影子拉得老長,像極了無數雙舉著狀紙的手。
    密室的燭火忽明忽暗,將案頭的琉璃匣映得透亮——那裏麵,三地繳獲的毒藥、賬冊拓印,還有那碗帶著波紋的清水,正靜靜等待著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