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風雪藥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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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衛的腳步聲碾碎積雪時,雲知夏正將最後半塊藥引收進瓷瓶。
    "雲醫官。"墨七掀簾而入,玄色鬥篷落滿雪粒,腰間虎符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北境急報。"他將染血的信箋遞來,指節因握得太緊而泛白,"赫連策率三萬毒醫死士,三日前破了北嶺哨線。"
    雲知夏的指尖在信箋上頓住。
    北嶺是邊關最後一道天然屏障,她前世曾在古籍裏見過赫連策的手劄——那男人用毒如寫詩,每破一城必留"脈盡"二字,染毒者七竅流黑血而亡,狀若經脈被利刃一寸寸挑斷。
    帳外忽有甲胄相撞聲。
    蕭臨淵掀簾進來時,玄鐵重劍撞在門框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
    他額角青筋凸起,眼尾泛紅,顯然方才在演武場聽了急報,連外袍都未係好,露出鎖骨處猙獰的舊疤——那是三年前替她擋的毒箭留下的。
    "備馬。"他抓過案上虎符,聲音像淬了冰的刀,"本王帶三千玄鐵騎,今夜踏平——"
    話音未落,他突然踉蹌半步,玄鐵劍"當啷"墜地。
    雲知夏眼疾手快扶住他腰,觸到他脊背時倒抽冷氣——隔著兩層錦緞,都能摸到燙得驚人的溫度。
    "舊毒反噬了。"她指尖按上他後頸的紫斑,那裏正以極快的速度向耳後蔓延,"你上月替我試寒毒丹時,說過最多撐百日。"
    蕭臨淵的喉結滾動兩下,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他額角的汗滴進她手背,混著血珠:"無妨,本王——"
    "你若瘋在陣前,三軍皆亡。"雲知夏打斷他,另一隻手迅速從藥囊裏抽出銀管。
    安神劑的冷液注入他頸側時,他整個人繃成弓弦,指節在她腕上掐出紅痕,卻咬著牙沒吭一聲。
    帳外忽有北風卷著雪粒撲進來,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雲知夏望著他逐漸清明的眼睛,將最後半支安神劑收進袖中,聲音輕得像雪:"這是最後一支了。"
    蕭臨淵盯著她泛白的指尖,突然攥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聲透過鎧甲傳來,震得她掌心發麻:"你要做什麽?"
    她沒有回答,轉身走向案幾。
    北境地形圖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藥草圖譜——那是她這半月來根據赫連策的用毒習慣畫的。
    "藥陣童子。"她拍了拍手。
    門簾一掀,穿靛藍短打的少年抱著陶甕進來,發梢還沾著雪。
    他是殘燭堂最年輕的陣師,三個月前被她從藥人堆裏救出來,此刻望著蕭臨淵泛紫的唇,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風向老卒。"雲知夏又喚了一聲。
    白發老者掀簾而入,腰間掛著銅製風旗,靴底沾著泥。
    他是前軍令營的氣象參謀,曾因直言"暴雨不宜攻城"被革職,此刻掃了眼地形圖,皺眉道:"今夜西北風起,後半夜有霜霧——姑娘要用藥霧?"
    "正是。"雲知夏展開地圖,指尖點在風口山脊,"敵軍必經此道。
    硫磺火油、艾草灰燼、迷迭香根——"她轉向藥陣童子,"你去營中收這些,混合搗碎。"
    少年點頭,剛要退下,又頓住:"需不需加...您的血?"
    帳中氣氛一滯。蕭臨淵的手指在劍鞘上叩了兩下,目光如刀。
    雲知夏卻笑了,從發間拔下銀簪,在指尖輕輕一劃。
    血珠墜落時,她接住,滴進陶甕:"要引頻藥芯,得用我的血。"
    風向老卒突然拍案:"不可!
    藥霧需借風勢,但擴散角度若算錯半分,反會飄回我軍——"
    "所以有控釋囊。"雲知夏從暗格裏取出銅哨,吹出三短一長。
    片刻後,墨七帶著十幾個暗衛抬進密封陶罐,"這是我用蜂蠟混鬆脂做的,遇熱自裂。
    按距離設了七道釋放點,最遠的在三十裏外。"
    老卒湊近看了看陶罐上的刻痕,臉色稍緩:"倒算得精細。"
    子時三刻,臨時藥帳裏飄著濃重的血腥氣。
    雲知夏跪在草席上,腕間的傷口還在滲血,滴進石臼裏的藥粉中。
    血霧升騰時,她突然嗆咳起來,指節深深掐進掌心——藥氣與血的共振在她識海裏掀起驚濤,那是"燃感法",用自身藥感為引,強行激發藥力,代價是往後三月不能碰任何藥材。
    "姑娘!"藥陣童子在外急得拍門,"您手都黑了!"
    雲知夏抹了把嘴角的血,將最後一點混合物封入細瓷瓶。
    鎮痛凝露的冷意透過瓶身傳來,她晃了晃,對門外道:"去把蕭將軍的甲胃拿來。"
    掀簾而出時,風雪劈頭蓋臉砸下來。
    她裹緊鬥篷,望著校場裏火把連成的長龍——三千玄鐵騎已經集結完畢,甲胄在雪地裏泛著冷光。
    蕭臨淵站在帥台上,玄鐵劍橫在膝頭,見她過來,伸手將她凍得發紫的手揣進自己懷裏。
    "你明知會傷及藥感。"他的聲音啞得厲害,"為何還做?"
    雲知夏抬頭望他,睫毛上沾著雪粒:"因為我信你不會輸。"她摸出細瓷瓶,塞進他掌心,"這是鎮痛凝露,舊毒再犯時塗在傷口。"
    遠處突然傳來斥候的嘶喊:"敵營異動!
    多人自相殘殺,似見鬼魅!"
    雲知夏轉身望向山口方向。
    赤煙翻湧的藥霧裏,隱約傳來慘叫。
    迷神引遇艾草生幻,硫磺助其入腦——赫連策的毒醫死士,此刻該在夢裏被自己的毒刃割喉了。
    "起風了。"風向老卒的聲音從高台上飄來。
    蕭臨淵將披風嚴嚴實實裹住她,玄鐵劍在雪地裏劃出半道弧光:"等我回來。"
    雲知夏望著他翻身上馬的背影,忽然伸手拽住他的韁繩。
    他低頭,見她眼尾發紅,卻笑得像雪地裏的紅梅:"蕭臨淵,你若敢死在赫連策前頭——"
    "本王的命,早給你了。"他打斷她,踢馬衝向校場。
    戰鼓震天的刹那,雲知夏摸出腰間的銀針囊。
    囊裏最後一根銀針上,還沾著她的血。
    她望著雪地裏逐漸遠去的玄鐵騎,輕聲道:"這藥陣,本就是為你寫的方子。"
    遠處傳來號角撕裂風雪的聲音。
    雲知夏裹緊披風走向藥帳,靴底碾碎的雪粒發出細碎的響。
    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開始——赫連策的"脈盡"毒,還藏在更暗處。
    而她的藥感,才剛剛燃燒。